番外篇 段涯x师洋（五）
“那他一直以来，为何不告诉我？！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师洋捧了满掌的泪水。
疾风闷声说道：“他不想让你记起不好的事情，并非有意隐瞒。你也从未问过。”
屋里一片寂静，疾风站在那里就没动过，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师洋抽泣的声音。
“大哥，我想离开暗卫。”
知道这一切后，师洋连死都不敢死。他怕黄泉路上，碰到段涯，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颜面见他了。
“你可知道主动离开暗卫的后果？”疾风沉声问道。
师洋点了点头。
接下来，疾风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领师洋去受刑室。
讽刺的是，当初段涯违反暗卫规定，受了废去一半功力的惩罚换来师洋留在暗卫，如今师洋却又选择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暗卫。
整整十九颗钢钉，打进骨肉相连的血肉之躯中。
这些钢钉一旦打进去，就再也没办法取出来了。
疾风手下毫不留情，每没入一口钉，师洋都要痛的快要昏厥一次。
可在这天昏地暗的疼痛中，师洋愣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逼迫自己清醒的感受着这些疼痛。
夜晚，收拾完了自己在暗卫的所有东西，并着段涯的，一起烧了之后，也该走了。
善恶好坏，是非真假，总要去行才能知路途曲直，然待得路尽时，便是山石断崖，洪川大海，你也行至此处，别无他法…
临走的时候，师洋已经废去了一身的武功。那些段涯教他的东西，再也没办法使用了。
只是那副子午鸳鸯钺，是段涯送给他的，舍不得扔，就像往常一样别在腰间。
“疾风大哥，这是雪梅山庄庄主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师洋从口袋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纸张，折角处已经染上了他的血迹。
疾风接过，皱着眉头接过了那厚厚一沓纸：“玉衡那小子又干什么名堂？”
纸上写的东西疾风已经没法看见了，想来也是一些无聊的东西，于是放到烛火上，慢慢烧去。
于是玉衡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憋了这么久才挤出来一些酸溜溜的话，一字一句写下的情书就这么化成了灰烬。
师洋茫然的出了暗卫，一时间什么也没法去怨没法去恨，活着的意义找不到，死，他却又不配。
人生最可悲的就是没有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好像没什么事情必须去做，没什么人少了你不行，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都与你无关…
最终，师洋来到了天行山。
听说天行山上有一座古寺。师洋他，想去那里找一个答案。然后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以赎罪业。
长长的石阶，一步一跪。身上的钢钉摩擦着血肉，每一步都痛不欲生。
痛苦，愧疚，各种神色在师洋的脸上挣扎着。
麻木的来到了古寺后，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师洋倒在了寺庙门口。
醒来后，他只是静静的跪在蒲团上，呆呆愣愣的看着佛祖，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生事。
这样足足过了月余后，师洋终于找到了方丈，面色平静的说分：“我想出家。”
方丈捻着佛珠，看着师洋，却又像是在看着一片虚空：“你凡尘未了，六根未净，佛祖也渡不了你。”
“那这世间谁能渡我？”师洋干巴巴的张口问道。
“你此来所为何人，何人便能渡你。”方丈的眼神又看向外面的远山。
“可…若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呢？”师洋急切的问道。
“在，亦或不在，只取决于人心。生，焉能算作在？死，焉能算作不在？不过是施主心魔作祟罢了。”方丈收回目光，双手合十。
“方丈，我不懂。”师洋更加茫然了。
“那你便问我佛吧。我许你带发修行，什么时候悟了，就什么时候下山去。”方丈笑眯眯的离去了。
春去秋来，寺庙的景致不停变换着。
师洋每日打坐，念佛，打扫庭院，挑水做饭。日复一日。
“方丈，我到底何时能悟？”师洋再一次的拦住了方丈。
“明日。”方丈回答道。
结果到了第二日，师洋去问方丈时，方丈有说了这两个字。
连续几天后，师洋便觉得定是这老和尚耍他玩。
于是半夜气鼓鼓的来到方丈的门外，准备一问究竟。
然而刚走到院门时，就听见几年传来说话声。
“师父，你到底还要留那小子几时？如今那人已经投胎转世，再瞒下去，恐怕两人又要错过了。还有师父，你跟那位小施主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想了好久了，也想不明白。”空行挠着头问道。
“你众多师兄弟中，就你活的最像凡夫俗子，可偏偏也就你最得我心。其实那些话里并没什么禅机，只不过是老衲想要磨磨他的心性罢了。本就是无意义的话，你怎么能想的明白？”方丈拿着剪子剪去了一截灯芯。
两人绕来绕去，师洋听得稀里糊涂，可他却听见了投胎转世四个字。
难道方丈他说的是段涯？
可这时自己贸然冲进去，方丈定然不会告诉他…
“进来吧。”方丈忽然朝门口喊道。
师洋猛地抬头，方丈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你也是时候该下山了。”
直到听到这句话，师洋才能确定方丈喊的是他。
诸事无常，净垢两生，有情世间，光暗并行。
有时候太过执着于对错，只能徒增烦恼。
两个月后。
青山横云带，绿树含青烟，紫气缭绕，薄雾弥漫。
这是一个美极了的村落，远远看去胜似人间仙境。
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童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口，看到师洋后，立马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迈着小短腿从门槛爬了出来，脚步蹒跚的走到了师洋面前。
师洋把藏在身后的海棠酥拿了出来，小童开心的咧着只长出了乳牙的嘴笑着，抓了海棠酥往嘴里送，吃得满脸都是。
那天是这个孩子的周岁酒席，大人们在孩子周围放了算盘、毛笔、弓箭…这些东西。
亲戚们都围着小娃娃，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宠溺的眼神头露着他们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小孩子在一堆东西里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抓，而是爬到了一边的果盘旁，用小小的手抓了一个海棠酥，抱着啃了起来。
师洋看着只穿着肚兜的孩子，肩膀上有一片红痕。应该是胎记，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的样子。
看来，方丈没有骗他。
从这以后，师洋每天都去集市上买了海棠酥，偷偷带来给这孩子吃。
孩子吃多了甜食，长得越发圆润，肉乎乎的一团，胖胖的小手都快抓不住酥饼了。
“慢些吃，这里还有很多呐！”师洋拍着孩子的后背，擦去他鼻尖上沾的碎屑。
孩子眨着晶亮的眼睛，口齿清晰的喊了一声：“哥哥。”
这是孩子第一次对着他张口说话，师洋又没出息的哭了。
可能是以前装哭装成了习惯，导致了他现在特别容易哭。
“这次，换我来当哥哥，以后哥哥护着你。”师洋蹲下来，抱住了他，哽咽的说道。
可孩子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这个哥哥哭了，抬起肉肉的小爪子，踮着脚，轻轻擦去师洋的眼泪：“哥哥不…不哭…吃…”
“好，不哭，以后再也不哭了。”师洋揉着那孩子的脑袋。
现在，他有父母的疼爱，衣食无忧。
平安喜乐度日，上辈子所有的悲苦都仿佛与他无关。
那些所有的仇恨与不堪，都被埋在了六尺黄土之下。
世事轮回无常，此间爱恨情仇已成往事，庆幸的是还有机会再重头来过。
这辈子就换我来护你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