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露人生(1)

松露人生(1)

如果去沃克吕兹游览,你会经常看到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其间用一行行橡树隔开,旁边还会立着一块醒目的黑黄两色警告牌,俨然是守卫者的样子,上面写着“禁止进入,否则严惩”

同时提醒人们关注法国刑法第388条和第444条。

对可能的惩罚我不太了解。

或许是镣铐加身囚禁海岛,或许巨额罚款后监押在某个减肥中心?我不禁顿生寒意。

虽然我对于这些警告不敢怠慢,但并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自律。

警告牌屡屡被盗、损坏或成为打猎者的标靶。

按理说,对于那些无视警告的擅入者应该予以惩罚。

这些地都是松露田。

如上帝开恩——天气、还有那些神秘莫测的土壤和孢子配合,这些地就成为或将要成为宝地。

因为在它们的下面几厘米深的地方蕴藏着宝藏——松露。

前不久,我们有幸到位于松露田边的一处农舍小住。

那块地可真称得上是松露田的祖宗了,全部面积足有一百多英亩。

它是人类决心要获取那珍贵而神奇的黑色松露的最好证明,从而给我留下前所未有的深刻印象。

这些“神圣的结块”

会令多少美食家们慷慨解囊,来满足他们多年的夙愿。

土地的主人玛策尔蒂和伯纳德对我们进行了热情友好的接待,并给我们讲述了这块土地的历史。

很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野,伯纳德的父亲看出了它的潜力并买下了它。

伯纳德的父亲是一位眼光深远且极具耐心的人。

他时刻准备着,等待他的松露的出现。

他肯定也是个通达乐观的人,因为黑色松露有着它自己的独立的意志,它们愿意长在哪儿就长在哪儿,绝不会根据人的意愿而改变。

人们能做的只能是努力创造适合它生长的环境,剩下的就是祈祷好运,等个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

地买下来之后,两万五千株松露橡树苗在被灌溉过的坡地上扎下了根,另外还铺设了长达几公里的管道。

人人都认为这是一笔巨大的投资,尽管当时的当地人对这项投资不乏贬损。

谁听说过松露橡树还需要浇水啊,你以为它们是天竺葵?这不是拿钱往水里扔吗?他肯定会后悔的——他们笑着说。

其实,伯纳德的父亲对如何培育松露橡树早有了深入研究,他知道在夏季烈日的暴晒下,树需要补充水分。

他要尽可能地减少对运气和大自然的依赖,所以他铺设了管道以预防干旱。

每到干旱的年头,八月的暴雨未如期而至时,他的树照样能有水灌溉。

当冬季尾随干旱来临,别人挖开土地一无所获时,他的地里却长出了松露。

当地人笑不出来了。

在对他献以虚伪的恭维的同时,有些人却开始了偷盗。

要确保这样一大片土地不受偷盗之苦是很困难的。

而最让他们感到难以应付的是松露盗贼们总是昼伏夜出。

他们的狗训练有素,能追寻到松露的香味,所以根本不用看,狗鼻子会把他们带到想去的地方。

夜晚偷盗行动如果被发现时,盗贼们就会抛出一个传统的借口,“我正遛狗呢。

凌晨两点钟遛狗,真是挺新鲜的,但终究没有现场捉拿住盗贼。

有时你能听到他们的动静,或隐约看到他们的影子,可就是逮不住,有什么办法呢?伯纳德的父亲绞尽脑汁想尽了办法。

以法律和罚款来警告,没用;设值班巡夜人员,但确实又看不过来;养一些鹅作为活动报警系统,可效率实在很低(有些鹅根本活不了几天,往往被捎带手地给偷走了,因为它们既方便宰杀又味道鲜美)。

继鹅报警系统尝试失败后,又架起了座一人多高的铁丝网,然而窃贼们又及时地配备了钢丝钳。

最后,四条警犬被安置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和工作。

它们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身材和德国的牧羊犬不相上下,行动迅速,能以极快的速度穿越旷野。

白天它们被安排在狗窝里休息,夜晚被允许出来在田野上行动。

这些狗都受了专门训练,不攻击窃贼只拿他们的狗开刀。

这个办法终于发挥了作用。

面对撤退还是死亡这两种选择,窃贼的狗就像是猛地想起别处还有重要任务似的,迅速逃之夭夭。

少了狗的引导,窃贼就彻底没戏唱了。

就是让他在地里刨上一夜,除了弄一手泥巴外不会有什么所获,所以,还不如赶早回家呢。

收获季节刚开始的一个下午,我们就被所见到的情景所折服。

一条好的松露狗真如同是存在银行里的钞票。

那是一条毛色灰暗的杂种狗,和其他优良的松露狗一样,腿很短,也非常敬业。

我们跟在后面,它缓慢地穿过树林,头贴近地面,鼻子微微翘起,尾巴不停地摇摆着。

它一次次停下来,惊喜地用爪子轻扒地面,那下面就准能找到松露,从未失误过。

人们用桃型铲小心翼翼地挖出松露,这时它就用鼻子去闻主人的衣袋要求奖赏——一小片格律耶尔干酪。

松露收获季节从下头一场霜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场霜降结束。

在此期间,玛策尔蒂的厨房和伯纳德的农舍里总是弥漫着令人陶醉的香味。

松露的香味醇厚而浓烈,只要你走过门前就能闻到。

如果赶得时机好,屋内的主人会邀请你品尝他独有的风味菜:整齐的黄油片和切得薄薄的鲜松露片同时附在烤好的面包片上,有米粒和浅灰色海盐点缀其上,当然还要配一两杯红葡萄酒。

再没有什么比这些美味更能吸引你坐下来大快朵颐的了。

在这个季节里,到了周末,你就会在厨房的一角看到几个大篮子,里面的东西都用湿亚麻布盖着。

那便是过去七天中收获的松露,正准备拿到卡庞特拉的周五早市上去出售。

本周伯纳德已交给了我一个重要的任务,我将正式成为松露押运员,也就是那些挎着大篮子的人之一。

我们七点种出发,摸着黑开车穿过了冬天丘陵上常见的羊毛状浮云。

当我们开上通往卡庞特拉的公路时,已经是艳阳高照,身后的一片片白云已变得零零落落,撒在像七月般蔚蓝的天空中。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镀上了一层亮光,预示着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冬日。

车内弥漫着浓郁而诱人的气息,只是略有些潮湿。

我问伯纳德为什么要让松露保持湿润,他说这是为了防止可怕的蒸发。

松露从地下被挖出后,就开始脱水,干化,最糟糕的是开始变轻,有时甚至会轻去百分之十。

松露是按重量计价的,那百分之十可是钞票哇,用伯纳德的话说,那么多钱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了。

八点半,我们抵达了卡庞特拉,似乎沃克吕兹所有的松露爱好者们都来到了这里,恐怕得有上百人。

人群都聚集在亚里太得街区的一侧,另一侧却空空荡荡。

从十一月到第二年三月,每周五上午都有集市,总部设在一个酒吧里,这或许正是大家所盼望的。

早到的人们为驱逐清晨的寒气,已用咖啡或某些更刺激的东西补充了能量,这时正准备离开酒吧,去外面的摊位上转转。

伯纳德也正想去他的摊位,我就拎着篮子紧随其后,尽量表现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就好像我已习惯了带着上面盖着湿布的“几万法郎”

到处溜达。

卡庞特拉市场有很多趣事,市场交易不限于松露种植者,任何人只要手里有一块松露都可以去跟商贩们碰碰运气,有些商贩是专为巴黎或佩里戈尔的客户来采购的。

当一个老头神神秘秘地站起身,向一个正跟商贩洽谈的货摊走去时,我便从一旁观察。

老头四下巡视一番后,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来一看,原来是好大的一块松露!

他用手遮掩着给人看,是为了防止竞争者窥视,还是为了聚拢香味?我说不清楚。

“来,闻闻,”

老头说,“我在花园边上发现的”

商贩伏在松露上闻了好一阵,然后看看老头,露出一脸的怀疑。

“是呀,”

他说,“在你遛狗的时候,是吗?”

这时候,过来一位“宪兵”

,他们的谈判被迫暂停,“宪兵”

慢慢悠悠地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在摊位前找了处空地停下来,用优美的礼仪式动作抬起左臂看了看他的手表。

当他确信时间已到时,随即将哨子凑到嘴边吹了两下,宣布说:“市场开张了”

,此时正好是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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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普罗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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