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最高控制(14)
他走出去几步,抓起瘦茶几,高高抡起,奋力向墙壁砸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瘦茶几被砸得七扭八歪。
他稀里哗啦将瘦茶几解构,拆碎,随后,操起一条被拆成单棍的长腿,绑上从白床单上撕下的一长片白布。
他因陋就简,做成了一面发求救信号用的白旗。
他挺起白旗,伸出窗口,左右挥舞。
明亮的白旗在劲风细雨中翻飞不止,犹如阴云下一道光芒在闪耀。
梁幼青见了,站起身,也移近窗户。
“别靠近我。
对你,我也一样会开枪”
蒋冬至侧转身体,警告道。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梁幼青说,“你这么举白旗没用,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里电话也打不进来。
就算有人看见白旗,想救我们,也上不来。
我们在顶层,这个高度,消防梯够不到”
“救援直升机呢”
“我没听说过新沧有直升机救人”
卧室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热气难耐。
蒋冬至放下白旗,离开窗口,走到卧室门旁,伸手一摸,整面墙壁全都滚烫滚烫的。
他估计,外面走廊上的火墙已烧着了建筑装潢材料,火势猛烈,越烧越旺。
卧室陷已在大火包围之中。
如果没有人来灭火救人,大火很快就会烧进卧室内。
蒋冬至全身热汗淋漓,他清楚,他们距离死期不远了。
或许顶多还有半小时可活了。
他回到窗口前,继续挥舞白旗。
梁幼青已重新坐在地板上,举止安静而奇异,竟如女学生迷恋上男老师一样痴情仰首,凝望着蒋冬至,目光迷离,充满了幽怨和悲伤。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去死”
梁幼青说,“真对不起,我把你也卷进来了”
蒋冬至叹了一口气:“哎,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这人天生倒霉,和你没关系”
“不,有关系,是我害了你,外面的爆炸和大火,是我派人搞的”
蒋冬至惊讶得停止了呼吸。
他目瞪口呆,直望着梁幼青,说不出话来。
卧室内一片死寂。
“反正我们逃不出去了,”
梁幼青继续说,“我们今天必死无疑,没十几二十分钟好活了,我就把真相说给你听,你死也死一个明白”
停顿了一下。
她神经质地笑了笑,又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很可笑,计划天生就有缺陷,实施得又一塌糊涂,整个过程最后变成了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故事。
你在听吗?”
“我在听”
蒋冬至答道。
他注意到徐中路也侧过身子,在仔细倾听。
“我和徐中路第一次认识是在新沧市一个高级的招商引资PARTY上。
当时我与他一见如故。
很快我就和他熟了,对他越来越了解,关系也越来越近。
慢慢的,我对他发生了兴趣。
我主动接近他,邀请他去南段投资,当时我还是副市长,许多方面做不了主,我动用了我在官场上积累下来的所有关系,包括我爸爸的圈子和影响力,上上下下,去打通关节,为他争取到了最优惠的投资条件。
我当时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为自己创造政绩,争取当上南段市长,快速升上去。
“我想,他当时也非常想接近我,因为我爸刚当上D省的常务副省长。
而他刚到内地来投资不久,上层关系不多,在新沧有投资,总部也设在这幢新沧大厦内,他需要我爸这种级别的高官在关键时刻为他说上话。
因此,我们两个一拍即合。
“到2002年,我当上南段市长已经三年了,南段的经济搞得红红火火,我被省里领导看好,前景一片辉煌。
我和徐中路两人的合作也达到了顶峰,他圈下哪一块地,我就把这一块地规划成南段新市区的商业中心或高级住宅区。
大概在春节期间,一天晚上,我的秘书李通突然对我说,有一个到南段来投资的港商,叫肖海运,向他密报说:徐中路实际上是个黑道人物,在利用南段的房地产投资为金三角贩毒组织洗钱,规模非常巨大。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喽。
官场就如同商场一样,你强盛的时候,总会有竞争对手用谣言攻击你。
不能听见风就当是下雨。
再说,徐中路一表人才,举止温文尔雅,为人做事也一向理性成熟,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黑道人物”
“哈哈,”
徐中路冷笑着打断了梁幼青:“不错啊,我临死前,还能听到有人夸奖我”
梁幼青没去搭理他。
她瞟了瞟蒋冬至,继续说下去:“当时李通是我最亲密的性伙伴,李通非常听我话,几乎愿意为我做一切。
他好像爱上我了。
于是,我就叫李通去向肖海运打听清楚,并伺机刺激一下肖海运,让肖海运稍稍放出风声,看看徐中路作何反应。
徐中路果然发急了,派杀手去剁了肖海运。
他自己也被警察盯上,被怀疑有作案动机。
后来我千辛万苦总算摆平了这件事。
但我心里清楚,肖海运说的事是真的,所以,徐中路要灭他的口,即便冒再大的险也在所不惜”
“不错,是我派人砍了肖海运,”
徐中路再一次插话,他证实说,“也是我让杀手分尸的,我记得尸体被一分为四,我这么做是警告在香港黑道上混的人:和我们作对,决不会有好下场”
“这件事对我打击非常大,”
等徐中路一闭嘴,梁幼青又接着说,“也可以说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因为是我力主邀请徐中路到南段去投资房地产的,也是我动用我官场上的关系网为他争取到最优惠的投资条件,我还利用市长的权力,完全按照他的圈地地图来做市政规划的,好让他的楼盘在短期内快速升值,所以,我当时没什么退路,我已经用我的政治生命为他作了抵押,上了政治保险。
我不可能傻到主动去揭发他。
没有一种职业比当官成本更高。
在以前,我一向认定,权力是一种硬通货,只有升官才算是收获,才算是赢。
也难怪,我当官当惯了,就成了权力的奴隶,再也离不开了。
我甚至怀疑,没有了权力,我的月经都不会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