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岳父的考验
杨萍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但随即露出微笑,“都过去了,女儿们就快回来了,老大下个月也能回来。”
唐元山没回头,目光落在墙角那株枯死的石榴树上:“当年分到这院子时,素君才五岁,抱着树苗说要种出满树红灯笼。”
他弯腰捡起一片枯叶,叶脉干裂。
“结果树没活成,人也要嫁到千里之外去了。”
唐母拍了拍老伴的肩膀:“闺女嫁人你倒矫情上了。”
“信里不是说了吗,冬生和石虎都是实诚人,女儿们很幸福。”
“孩子们都长大了,上个月素颖来信说,她对象是炼钢厂八级办事员,人家还跟咱们寄了不少粮票。”
唐元山突然重重放下搪瓷缸,茶汤溅在石桌上,洇湿了他磨破袖口的灰布衫。
“我担心的不是粮票!”他压低声音,“你知道去年有多少女知青被当地人......”
他的喉结滚动着,像吞咽着某种苦涩的东西。
“咱们素君怀着身孕回来,这要是在农村!”
他猛地转身,眼镜片反着冷光,“你忘了老张家闺女?下乡三年,被大队会计糟蹋了不敢说,喝农药那晚……”
杨萍握住丈夫布满老茧的手,“别瞎想!要往好处想!”
“素君她们在信里说的还不够清楚嘛?李同志是先进个人,小石是炼钢厂的劳模。”
她从衣襟里掏出唐素君寄过来的结婚照,“你看这小伙子,浓眉大眼的多精神,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唐元山盯着照片上李冬生,毕竟是结婚照,李冬生在灯光下显得正气凌人。
但他这个当爹的始终不放心。
总觉得自己女儿是被猪拱了,是在穷山恶水被野汉子给威胁了,或者欺骗了,更或者……
一想到这儿,他攥紧照片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在相纸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我不管他是不是劳模。”唐元山把照片拍在石桌上。
“想娶我女儿,必须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明天我要当面问清楚,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
……
火车站。
列车缓缓进站时,唐素君被铁轨与车轮摩擦的尖啸声惊醒。
车窗上蒙着的水汽已凝成冰花,她用袖口擦出个小洞,看见站台上悬着巨大的红色标语:“热烈欢迎各地知识青年支援首都建设!”
“素君,到站了。”李冬生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原本还困得不行的唐素君顿时坐直了身子,眼泪不由自觉的流了出来。
五年。相隔五年,她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走吧,回家。”
四九城西站的出站口挤满了接站的人群。
唐素君攥紧包袱,跟着李冬生挤过检票口,突然被扑面而来的汽油味呛得咳嗽起来。
两辆墨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正突突地喷着黑烟,车斗里载着裹头巾的纺织女工。
“嚯!不愧是首都哈,卡车都随地跑的!”石虎连连感慨。
挑着扁担的贩子吆喝着“冰糖葫芦——”,穿深蓝制服的乘务员举着铁皮喇叭喊“不要挤不要挤”,一片热闹非凡的场景。
出了站,李冬生买了四串冰糖葫芦,四人一人一个。
“这就是冰糖葫芦吗?我还是头一回吃呢。”石虎眼睛放光的看着手里的一串串山楂。
此时的石虎自从下了车后,就颇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刚一口咬下糖衣,还没来得及享受,远处传来"叮铃铃"的电车声。
石虎下意识抬头,看到是辆红白相间的有轨电车正从长安街驶过,车顶的辫子擦着电线迸出几点火星。
“卧槽!哥!!快看!”石虎差点没拿稳冰糖葫芦,“那个铁箱子会自己跑!”
唐素颖拍了拍石虎的头:“小点声!啥铁箱子?那是......哎哟!”
话没说完被个穿军大衣的旅客撞了个趔趄,怀里的山货撒了一地。
然而那人头也没回,就跟没撞到似的,径直离开了。
“哎!哎哎哎!你眼瞎啊!”任凭石虎怎么叫喊,那人都无动于衷。
要不是看山货撒了一地要赶紧捡,他恨不得上去给这小子两耳光。
“他奶奶的,首都人都这么鼻孔看人?撞到人都不会说声对不起啊!”
“算了吧虎子,是我自己没站稳。”唐素颖不想再生事端。
几人把散落的山货拾起后,就继续朝着车站外进发。
出了车站,石虎这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别开生面。
横跨街道的铁丝网上挂着数十盏琉璃宫灯,在晨光中泛着暖黄的光晕。
每个灯面上都绘着不同的京剧脸谱,关公的丹凤眼在风中轻轻摇晃。
“别看了,虎子,”李冬生出生提醒,“前面就是长安街,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石虎连忙跟上,“哥,你还知道长安街啊?你之前来过?”
李冬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连忙打了个哈哈,“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多让你看点书,你就是不看!”
石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有挨了一顿批,有些郁闷的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人行道上每隔几步就嵌着块铜制的“盲道”——这在县城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虽然他很想问问这玩意是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然显得就自己一个土包子。
路过一家百货大楼时,橱窗里的彩色电视机突然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屏幕上正播放着《林海雪原》,画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石虎凑近玻璃,看见标价牌上写着“上海牌14英寸彩电1250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国营饭店的霓虹灯招牌在街角闪烁。
四人走进饭店,跑堂的姑娘甩着长辫子过来,围裙兜里插着铅笔:“几位?”
她脸上原本带着笑容,但目光扫过李冬生沾着煤灰的棉袄,和石虎的打扮后,瞬间收敛,嗓门高了八度:“没粮票可不行啊!”
李冬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二斤饺子,三碗卤煮。”他甩出全国粮票,“再加个炒肝儿。”
姑娘看到李冬生一下掏出那么多粮票明显一愣,但接钱时,还是特意数了三遍粮票。
石虎忍不住嘟囔,“看不起谁呢……”
“好了好了,咱家那儿的饭店不也这样吗。”李冬生现在只想好好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