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褚平的办法
“我问过半夏了,他的腿伤复发,整夜疼得睡不着觉……”
宋子殷摸着手中的佛珠,苦笑一声:“褚平,我只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并非有意放他出来……”
说来也是他的错。
早知道就不该有那一瞬的心软,现在又将顾怜送回去,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地牢那些人,顾怜已经毫无依仗。
知意和金庆的事情不过月余,顾怜额头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宋子殷不想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借口!”
褚平一把拍在桌面上,厉声道:“你这都是借口,不想罚就不想罚,找什么借口,宋子殷,你就宠吧,早晚有一天,他会闯下你也兜不住的大祸,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
宋子殷低头沉默。
褚平也不想同宋子殷这样剑拔弩张,特别是有曹珏在场,褚平发完这一通脾气,气也消了不少,遂坐下来道:“不如送到牢山,让他长长记性。”
也是他们再三的纵容才让顾怜毫无顾忌,做下这些恶事。
以褚平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到牢山,交给高致教养。
宋子殷沉默一瞬,扭头问询曹珏:“青玉,你的意思呢?”
如果青玉和褚平的意思一致,宋子殷倒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把顾怜送回牢山的意见。
曹珏冷眼旁观这么久,云淡风轻:“想留,就留下吧,一个孩子,也值得你们在这吵来吵去……”
他这话一出口,宋子殷和褚平同时沉默。
这若是个普通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顾怜心思狡诈,又擅长做戏,就连宋子殷都没有自信不被他蒙骗。
曹珏瞧了他们几眼,不以为然:“如果他不听话,我这有副药,一副不够用两副,若是还不够,呵……”
他这一声“呵”让宋子殷和褚平同时打个冷颤。
“别……”
褚平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至于不至于,还不到那个时候……”
虽然顾怜确实可恨,但也不到这种地步。
宋子殷也打起精神:“放心,我这次定然好好管教他,绝不让他再惹是生非!”
他这句信誓旦旦的话让曹珏抬眼瞧了他一眼。
不过,也只是一眼。
既然做了决定,曹珏也不想再留下来,立刻找个“药庐有事”的理由溜之大吉。
褚平也想溜,可刚刚有这个想法就被宋子殷叫住:“褚平,先等等,我有些事要请教你……”
见鬼了,宋子殷要请教他?
褚平几乎是瞬间坐回原位,懒懒靠在座椅上,做足了姿态,高傲道:“说!”
没想到宋子殷有朝一日也会请教他,褚平心中乐开了花。
宋子殷顿了顿,没有直接说出口,他似乎想起什么,吩咐茼蒿给院中的顾怜送一把座椅。
待茼蒿走后,宋子殷才开了口:“还是关于顾怜之事……”
他似在犹疑,又像是在质疑:“你说,我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为何仍然教不好顾怜?”
宋子殷常常怀疑,他是不是不适合做一个父亲。
可不管做什么,怎么做,宋子殷都无法让顾怜心服口服。
宋子殷私心觉得,褚平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因为自小混迹三教九流之由,做事自成一派,以前那些不服魏霄和宋子殷的刺头,多半都是褚平出手平复。
是以才出口请教。
哪知褚平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
他觑了宋子殷一眼,忍不住道:“哎,我要是实话实说,你可不准生气,也不准反驳……”
在宋子殷的点头下,褚平大论特论:“这就是你不对了……”
宋子殷皱起眉头,尤为不解。
“欸欸欸,不许生气啊……”
褚平敲了敲桌子,进入正题:“你曾经同我说过,若想让一个人心服口服,就得恩威并施,恩是恩,威是威,缺一不可……”
“使过了,不管用……”
“错!”
褚平一板一眼讲道:“你使得不对……”
他这话让宋子殷顿起好奇心:“哪里不对?”
“哪哪都不对”,褚平批判道:“对付顾怜这种人,你虽然也用了恩威并施的办法,可威吧,看上去你用了,可临到头你又狠不下心,没把他打服;恩吧,你又不想携恩图报,没让他记住,你们之间的仇恨可不越来越深嘛。”
总的来说,这个威没立好,怪宋子殷太心软。
宋子殷想要反驳,毕竟顾怜不是嘉阳派内的普通子弟,若真打出好歹,宋子殷也怕自己会后悔。
“你先别反驳!”
褚平眼疾手快堵住宋子殷的话,摇头晃脑道:“这教儿子啊,和教属下是一样的,就拿顾怜来说,你若是第一次就把他打服,他也没胆子做那么多恶事了。”
褚平耸了耸肩,所以怪来怪去,也只能怪宋子殷自己心软。
宋子殷怔然:“可用刑太重,恐伤及性命……”
顾怜若是块软骨头也就罢了,偏偏一身骨气,宋子殷甚至觉得,哪怕他打死顾怜,顾怜都不会向他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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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你一直把他关在牢山,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
褚平出了主意:“现在也不迟啊,送他过去!”
宋子殷听出些许意味:“你很不喜欢他。”
他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以褚平嫉恶如仇的性子,宋子殷本该毫不意外,可不知为何,现在却有些替顾怜难过。
褚平没有否认:“你也知道,我是穷苦百姓出身,对于这种草菅人命的恶种,实在喜欢不起来……”
若不是顾忌宋子殷,他早送顾怜投胎转世了。
不过看到宋子殷脸上难以掩饰的感伤,褚平莫名有些心虚:“好吧,我承认作为师父,我应该一视同仁,可你也想想,打从顾怜回府,咱们府内生了多少事端……”
他努力喜欢过了,可每次顾怜做的那些事情,都能把他那本就微薄的喜爱消耗殆尽。
“不过,我很是同情他……”
褚平努力解释:“你看,他吃了那么多苦头,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没被人杀了,确实不容易。
褚平其实挺理解顾怜。
当初他那些乞丐朋友,有不少人因为生活太苦,走上了作奸犯科的道路,有人作恶多端,身首异处;有人坑蒙拐骗,无所不有,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个牢房里受苦受难。
能守住本心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褚平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欸,不对呀”,褚平反应过来:“我们在说顾怜的事情,怎么转到我喜不喜欢他上面去了?”
宋子殷这厮不会诈他吧?
褚平在宋子殷手中吃过不少亏,当初魏霄在时,宋子殷便总是趁着两人同处一室时,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惹得他大动干戈,而每次魏霄的恰好赶到,都更显出他的不通人情和宋子殷的委曲求全。
褚平被坑怕了,总觉得宋子殷又在拿话给他设陷阱,忙强行扭回话题:“其实,让顾怜听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看你狠不狠得下心了……”
想到宋子殷那句“危及性命”,褚平委婉道:“其实,不伤及性命的办法也有很多,你那个儿子,既非钢筋铁骨,也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好汉,只要你狠得下心,办法多的是……”
“当然,你要是实在下不了狠心,就听我的,接着把他关起来,省心省力……”
褚平补充:“宋子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宋子殷一阵无语:“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褚平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反正你知道我意思就成。”
他自小流浪,大字不识,还是认识魏霄之后为了能够看懂来往的信件才开始一点点学着认字。
那些个成语,他知道意思就行了,哪用得着了解那么清楚。
宋子殷瞧了褚平一眼,若有所思。
正在涛涛不绝的褚平忽感后背一凉,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他瞅了瞅书房内仅剩他和宋子殷,那股浓重的预感越强,褚平心中越忐忑。
“褚平,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宋子殷一开口,褚平立刻溜之大吉:“哎呀,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答应朝阳今日去他院中,瞧他新买的画,都这个时辰了,该走了该走了……”
说着已经跳出书房,提气运功,眨眼不见了人影。
宋子殷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僵在了嘴边。
须臾,宋子殷抚着额头,无奈笑了。
过了许久,似乎想起院中的顾怜,宋子殷起身打开窗户,看着乖乖坐在那里的顾怜,眸色深了深:“他可有做什么,说什么?”
几乎宋子殷一开口,宋随就现了身。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宋随如实道。
宋子殷微微诧异,这么听话,可不像是顾怜的行事作风。
宋随的眼神也落在顾怜身上,出言道:“小公子这次应该吃了教训,不敢再作恶了……”
这话宋子殷不信。
“他如果真的改邪归正,就不会利用小安的善心……”
宋子殷咬牙切齿。
原本以为经过此次生死,顾怜能够幡然醒悟,可没想到,尚未痊愈就开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宋子殷恨不得撬开顾怜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罢了……”
宋子殷重重叹了口气,让人把顾怜带到他卧室,这次他把人放在眼皮下,他就不信管不了这个儿子。
“写经书和回地牢,选一个……”
宋子殷明晃晃将两个选择放在顾怜面前,任他选择。
人只要不傻都会选择第一个,顾怜佯装犹豫选择了第一个:“是去北苑吗?”
宋子殷一眼看透他的想法,冷冷道:“在这里……”
说罢已经让人在屋内摆好桌椅执笔。
这下轮到顾怜惊呆了。
宋子殷被顾怜脸上鲜少出现的怔愣取悦,心情好转,语气也没有刚才严厉:“从今日起,你与我同吃同住,若是再敢耍花招,地牢你也不必回去,直接去牢山吧!”
这一番吓唬成功让顾怜变了脸色。
顾怜小心翼翼环视一圈:“我住哪里?”
宋子殷该不会让他打地铺吧?
再看着与宋子殷床铺仅距三尺的桌椅,顾怜第一次感觉自己出地牢是个错误。
“那里……”
宋子殷虚虚抬手,指着外间的软榻道:“从今日起,你睡外间那个软榻。”
顺着宋子殷手指的方向,顾怜看到了外间那个简陋的软榻。
不说又窄又硬,便是动一动,说不定都会滚下榻去。
顾怜不懂宋子殷想要做什么,可他十分清楚,留在宋子殷眼皮下,与留在地牢无异,他将没有任何办法逃离嘉阳派这个魔窟。
“这不太好,我一个阶下囚,怎么能……”
顾怜刚刚开口,宋子殷如刀剑一般的目光就扑面而来:“你不愿意?”
宋子殷并未有丝毫不愉:“若不愿意,我让人送你去牢山。”
笑话,他说出的话,也是顾怜敢敢扭扭捏捏不愿的?
顾怜心中一惊,心知惹了宋子殷不快,也不敢再说拒绝的话,只能应了下来,他暗自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他就不信,再遭能有在地牢糟糕。
可顾怜万万没想到,在宋子殷眼皮下,要比在地牢的日子难过得多。
先是抄写经书……
顾怜原本以为,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等他辛辛苦苦抄写了一日,宋子殷只是瞧了一眼,便将这些经书扔进了火盆。
“宋子……宋掌门,这是我抄了五个时辰的……”
顾怜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付之东流,差点没压制住心中的怒气。
虽然他不在乎这些经书宋子殷到底要拿来做什么,可这也是他辛辛苦苦抄写一日的,手都写疼了,宋子殷凭什么这么轻易就将这些都毁掉。
宋子殷轻飘飘瞧了顾怜一眼,随手从中抽出一张,面无表情:“字迹飘浮,虚情假意,不诚心,要它做什么?”
说罢又将手中厚厚一沓扔入火盆。
他没有发脾气,却让顾怜由衷感到害怕。
待那些经书付之一炬,宋子殷面无表情屋外:“去院中跪着,什么时候肯诚心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他这次真的动了怒,顾怜也不敢再多说话,乖乖去了院中。
他这一跪,便是一夜。
在来来往往的仆从中,顾怜仍然挺直腰背,专心跪在院中,他没有喊苦喊累,也没有开口求饶一句,不过,右腿传来的阵阵疼痛让每一刻都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