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红颜知己
下了一下午的雨,黄昏时分,西北山巅披上了一抹金色的夕阳。云彩拉开缝隙,一点点收缩,一点点飞散。天空一片湛蓝。
华子的心情好了起来。
叮铃铃一阵车铃响,柳青青来到了大门外。
华子打开大门:“姐,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来了?”
柳青青推车子进院:“青松岭那边刮了一阵阴风,滴了几滴雨。过了前进,雨才越来越大。不过都是石板山路,好走呢。看你心情好多啦。”
华子:“有些事儿想通了呗。”
柳青青:“公社那边没消息?”
“没有。”
柳青青:“那正好。《伤寒论》我有好几个地方不明白。”
两个人坐到长条桌边,刚打开《伤寒论》,康淑君走了进来。
华子起身让座:“婶子,你是来找大妞姐的吧。”
康淑君:“是找她,也是找你。”
华子:“找我?”
康淑君:“我听米永刚说,你当着他的面儿给米雪晴写信。提出跟她黄了?”
华子:“是这么回事,本来那庄亲事就是为了防止别人说三道四……”
康淑君:“那既然你都和米雪晴黄了,那就和大妞定下来呗。你看她现在,下班不回家,先到你这来。”
华子:“婶子,大妞姐是个最好的姑娘。可是有些事我还没想好,将来怎么办我都说不准。所以……”
康淑君:“华子,不是我说你。大妞要不是一直对你这样,我还真不至于上赶着。我家大妞现在可是正式国家大夫,挣现钱的黄花大闺女。你本来能有出息,可就愿在蘑菇崴子屯儿当农民。现在又成了坏分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柳青青一摔书本:“妈,你要干什么?我要嫁给谁你管得着么?”
康淑君:“大妞,你别不知道好歹。你都多大了,都快三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柳青青:“还有脸提你那时候啊?华子和雪晴处了那么长时间,一手把她送进大学。感情得啥样?能凭一封信就黄了,就忘了?米永刚看他出事儿了就逼着他写那种信,他心里得是什么滋味?还什么农民,坏分子?没这个坏分子你早难产死了!没这个农民你家俩姑娘能走出蘑菇崴子屯儿?你当时怎么舍脸扒皮求人家,你都忘啦?华子那话说的算对了,无情无义,交不透!我啥时候和谁结婚你管不着,今后再不许提!”
一向嘴讷的柳青青,今天像是开闸了!把康淑君都喷傻了。
华子:“婶子,你先回家吧。我和大妞姐还得看书学医。她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柳青青:“难怪蘑菇崴子屯儿女人让人看不起,都什么玩意儿。”
华子:“姐,你别再说了。”
柳青青:“我再不说她,还得有人揍她!你说这些人,康淑君、蔡香萍、白凌云,你都救过她们。可是都翻脸不认人,说整人就整人。你华子要是坏分子,这些人早叫人整死了!”
康淑君:“我、我、我,我啥都不懂,先回家了。”边说边退,开门走了。
华子:“姐,这世界只有你最懂我。她毕竟心里惦记着你。我要是有个妈,心里老是惦记着我,那该多好?”
大妞叹了口气:“唉,华子,很多事你都想的太好了。就像个孩子。我考医专的时候你见她关心我了?学习两年,从来没问过我一句。要是没有你和雪晴二妞给我赚学费,我根本念不到毕业。她是养不起三妞,认准你能养活她。看见你被打成坏分子,又像米永刚一样要你话来了。”
华子:“姐,对不起。这些年都是你默默照顾我支持我,可是到现在我也不能给你一句准话。我把什么事儿都想得太简单,认为老老实实当个社员就能吃饱喝足。好好当个大夫就能赚钱,好好对待每一个人就都会对我够意思。可是,当个农民不消停,当大夫人家不让,我对谁都不想得罪。可是王秉春差点没整死我,白凌云还想把我打翻在地。除了田淑云,其他人当点小官儿就想整我。”
大妞:“你曾说他们眼界太窄。其实让我看就是愚昧,蠢!田淑云是被人家整怕了,知道自己没能耐。别的人,都像王秉春,当点小官儿就把自己当成皇上。可你呢,从来不在乎他们,更不给他们打溜须。弄不好还跟他们瞪眼睛,揍他们。他们是皇上,你就成了李闯王了。”
华子:“我不当李闯王,就想当李时珍。”
大妞:“你当李时珍,我就当庞宪。”庞宪是电影《李时珍》中人物,李时珍的学生,忠心耿耿,照顾备至,始终如一。
柳青青说蘑菇崴子屯儿女人无情无义,那是他妈康淑君,或者是蔡香萍。华子本来也没指望她们怎么有情有义。如果跟省城那个女人相比,这些人对华子已经算是天高地厚了。
华子很满足,国咏梅无时无刻都在监督他,唐竹青有一点好事都想着他,米雪晴不管身价怎么变都舍不下他,还有眼前这个少言寡语,朴实勤恳的姑娘一直默默地照顾着他。这就是他扎根蘑菇崴子屯儿最珍贵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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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社员可以放假,但接受监督改造的坏分子华子、蔡香萍、康荣不能放假。葛长缨一大早就来到蘑菇崴子屯儿生产队,要求队长田淑云给这三个人派活儿。
如果没有华子,田淑云会直接让他们起马粪起猪圈。可是她现在不想让华子也去干那种活儿。她一时间踌躇了……
华子见生产队大院还备着五六根粗木头。那还是米永刚白凌云那时候搞大会战,准备打造大车的。
于是说道:“那几根木头再不破成板子就烂了。让蔡香萍回去拿快码子,破木头。我带他们做两挂平板大车!”
柳子富:“那感情好。可是没车轱辘啊。”
华子:“先做出来再说。葛书记,你手下那些民兵开批斗会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怎么到监督劳动的时候不来啦?窦苞米瓤子不是小分队长么?得让他来配合监督啊。”
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坏呢?葛长缨让柳子富立刻把窦保成叫到队部来。
蔡香萍扛着快码子背着木工兜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手里拿着一只木工墨斗。是蔡香萍的儿子张梁子。
华子:“小家伙挺勤快,还知道帮你妈拿墨斗。”
蔡香萍:“他看我拿快码子破木头。就说准得用那玩意儿。”
华子:“呵呵,小兄弟脑子里有活儿啊。会放线儿么?”
张梁子:“不会。”
华子:“那就别走。一会儿拿拐尺墨斗,我教你。”
华子他们把木垛上的泥封拆开,窦苞米瓤子才带着两个小伙儿慢慢腾腾走进队部大院。
窦保成:“葛书记,你找我们?”
葛长缨:“民兵小分队监督他们劳动是有工分儿儿的,你们怎么说不来就不来?”
窦保成:“我们不想干了。”
葛长缨一翻眼睛:“基干民兵是公社交给的任务,是想不干就能不干的么?你要不干也行,去公社找白书记。她要允许,我这没说的。要找就快去!”
窦保成:“那我们还是干吧。我们在哪监督?”
华子:“生产队大院,用你监督啊?把木头抬正房前面去。”
窦保成:“我他妈听你的呀?”
华子:“你不听也行。别要工分儿,现在回家。”
窦保成:“我回不回家你管得着么?”
华子:“不想回家就得听我吩咐。”华子抓起橡木尺杆子“不然,你该知道啥样儿!”
葛长缨:“仨大小伙子加上康荣,抬根木头还难么?”
窦保成无奈,带着那俩年轻人去抬圆木。
葛长缨喝道:“康荣,你还看什么?”
康荣连忙跟了过去。
四个人抬了六根圆木,第七根康荣竟然没搬起来!
华子以为他偷懒要揍他,被柳子富拦住了:“这根是铁桦木,沉得很。再说这种木头,快码子根本锯不了。当时是想拿它做爬犁脚,费了老大劲都没弄开。上次我给过你一节就是它的树杈子,用铁条烧红了烫下来的。”
华子:“那这玩意儿是好东西呀!人就是了不起,真有办法。”
柳子富:“放进水里都漂不起来。舞弄不了,没啥用。放了十多年了,也没烂。”
华子带着梁子掌尺划线,让窦保成他们把六根圆木截成十二段。
自己却坐在那根铁桦木跟前发呆。
葛长缨走了过来:“哎,木头都锯完了。你在这发什么傻?”
华子:“这玩意儿这么硬,你说当初人们是怎么把它伐下来,弄成这样的。”
柳子富:“呵呵,你这孩子,琢磨它干啥?我告诉你,当初在卡巴裆沟,先拿一根粗铁筋烧红了绕在树根上,然后再拿斧子砍。砍不动了就再烫再砍。好容易弄回来了,啥都做不了。别琢磨了。”
华子站起身:“要是拿它做一根镐把擀面杖啥的,我一下能把窦保成脊梁骨削折了!田队长,这根木头没啥用,你跟刘会计研究一下,作价卖给我吧。”
田淑云:“不卖。做擀面杖打人,听着心里打哆嗦。”
“不卖拉倒。干活儿!”
接下去的两天康荣可倒霉了,两个人拿着快码子把圆木破成相应厚度的木板。窦保成这边三个人换班,他这边没人肯替换。两条胳膊累得晚上吃饭都拿不动筷子了。
华子则带着张梁子把锯开的木板,锛平刨光,设计划线。
华子和梁子把两块木板放平:“别看马槽简单,六面梯形接口角度很难算明白。两头都是八仙卯榫,不能用铁钉子,但是成品装上水一滴不能漏。”
梁子:“我爸做猪槽子就用钉子呀。”
“所以他才落个散花木匠的外号儿。要记住,牲口槽子都要见水,铁钉子见水生锈易烂。还容易扎着牲口的嘴。”
梁子:“华子哥,你跟谁学的木匠?”
华子:“我跟谁也没学过。小的时候跟一个细木匠做中药架子,不过只会拉锯推刨子。你再想米雪晴学过木匠么?想明白道理,掌握好尺子,一样能做上大车。马槽子的道理不过是上宽下窄,五块板。你先在纸上画一个马槽子,然后再去马圈量尺寸。然后我再告诉你八仙卯榫的道理。”
田淑云:“老蔡,你今天便宜了。不用出力,儿子还学了手艺。”
华子:“你就能说便宜话。梁子没干活儿?再说,没有这些木匠家什,你能用手把木头掰开。这孩子虽然岁数小,脑子里有活儿。不像他妈窦苞米瓤子,榆木疙瘩脑袋。”
窦保成不禁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华子,我知道打不过你。可你也别太欺负人了。我们都让你整成这样了。你到底是坏分子还是大爷?”
华子:“嗯,这几句话才像个爷们儿。要不说你是榆木疙瘩脑袋呢。你这三十多岁算是白活!都孩子爹了,还他妈被个娘们儿呼来喝去的,你犯得着么?想整我,你就别做梦了。你不行,你们窦家都不行!上阵都是往裤兜子里撒尿的玩意儿。白凌云怎么不来给你们打气了?你他妈还想不明白?”
窦保成愣在当地想了半天:“去他奶奶,我不干了!”说完撂下快码子起身就往外走。
“站住!”华子笑嘻嘻说道:“要是我,我就干下去。都干这么多天了,每天最少十分儿。你要现在走了,我敢保证一分儿你都捞不着。白凌云收拾我她没能耐,收拾你轻松啊。”
窦保成停住脚步:“那你到底凭啥呀。”
“想不明白了吧?不光靠能打。我不敢打白凌云,但是我不怕她。知道为啥不怕么?咱不贪,不贪她任何好处,不贪她提拔我当官,不贪她能替我办事儿,不贪她这十分儿。你要啥都不贪,想咋滴就咋滴!一个老农民又没犯法她能把你咋地?老子在公社那么多人面前就骂她是破鞋,她敢把我咋的?现编我都让她没脸见人。还是那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葛长缨不过是让你去找白书记去,你瞧你那熊犊子样儿。不干赶紧滚,反正力气活儿都干的差不多了。”
窦保成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这辈子,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