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地狱分形

望着眼前地平线泛出的白光，摩德知道他的梦魇回来了。

在巨大机械齿轮与摇臂将重达2吨的炮弹缓缓填入炮膛中，机械表尺缓缓移动颤抖，直到与发光的地平线重合。而在炮弹中大量的磁性粉末，让炮弹周围的表盘和指针都开始不断地抽搐晃动。

来袭的幽灵生物汇成一股白潮——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这一次幽灵生物的身躯更像一个浮在半空中的水晶风笛，当它们沿着南北地磁感线运动时，地磁感线便会穿过它们身躯中央的洞使它们移速更快。但在摩德眼中，所有幽灵生物都没有区别——他们都是一种可恶，残酷的生物。

“28公里，目标已进入稳定射程。”

“开火！”

千鼑舰队那一片在巨浪上航行的钢铁山峦上，喷出一排排黑色的烟浪，随着冲击波浪在海面扩散开来，狂啸的巨浪被打碎，如白色披风般披在千鼑舰队冷峻的金属装甲上。

几十枚炮弹穿过被雷电诅咒的雨云，坠向海面，时间引信使金属巨兽般的炮弹在空中引爆，磁性粉末被炸药炸开，瞬间膨胀为茫茫一片黑雾，幽灵生物潮乳白色的光晕急剧黯淡稀释，宛若地平线上升起的黑色日出。

而在白光潮与黑雾潮交融时，白光潮竟被打散开来——无数只风笛大小的幽灵在穿过磁性粉末时，其中的金色闪光赫然被磁性粉末紊乱，破坏与吸取，而内部电磁场被紊乱后，其身躯也无法维持正常形态，像扯开的棉絮般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空气中。

构成它们身躯物质的材质几乎不会与除电磁外的任何物质反应，它们的身躯将被地磁场捕捉，向着南极点回归。

白色潮水一头撞碎在黑雾上，但这并不代表这些诡异的生物会停止进攻。

天际上那道光柱愈发明亮，高耸，直刺云霄，如同从南极点直入宇宙的一座巨型光柱——那令摩德魂牵梦萦的幽灵巨树再一次出现。

但不同的是，那座巨树似乎在云层之上逐渐绽放和蔓延它的树冠。一个光团在光柱顶端不断扩大，从天边蔓延至头顶，云层之上似乎被光海填满，强烈的白色光辉射穿云层，映得浓厚的雨云如同薄纱。黑暗世界的上空似乎悬着一盏被浑浊玻璃蒙住的灯，使浅灰的云与漆黑的海都如炉渣般暴露在光线下。

同时，在近地空间，更为摄人心魄的景象扩散着——光柱如凝固的矩形尾焰般扎破云海，化作屹立在无边云海上的高塔，无数弦状的结构向着四面八方伸展着，几乎要将将南半球雨云笼罩其下，就像一圈蜘蛛腿按在碗状云顶上。

而后，被人类称为“地狱分形”的过程开始。

那些原本单一的弦状结构开始分叉并增长，每一个分叉上都继续延伸出相似或完全相同的分叉，不出多久，那些细小的分支汇成光潮将云顶笼罩其下，宛若云顶上的一片密集的荧光血管。

而在水平方向停止蔓延后，弦开始垂直向下蔓延，瞬间无数如血管般的光丝穿透云层，而后似开扇般快速展开来，形成一道道从云层之中展开垂下的庞大光幕，黑暗的世界瞬间被照射得如同千万个照明弹织成的刺眼白昼，光芒使大海化作一块涌动的浑浊水晶。

千鼑舰队的舰炮和机炮立刻调整至最大仰角并向天空开火，不断爆裂的火光与黑雾绽开犹如一片不断闪烁着红炽闪电的黑云，将整片舰队笼罩在阴影之下。下坠中的光幕撞击在黑云上，顿时破碎作一片逐渐黯淡透明的白色落雪，但还是有无数弦从缝隙中伸入并继续分叉，像一面面扇子。

一艘千鼑舰队的驱逐舰撞上一面光幕，几十秒内穿过毛细血管般密集的弦铺成的巨幕，表面上无事发生，实际上内部成员已经全部死亡，电子仪器也全部损坏，不断喷出火花和火光，数分钟后大火在战舰中蔓延开来，最终在巨浪的推搡下撞上一块海崖，断成两截沉入海洋中。

但恶劣的天气环境本就不适合烟雾状武器。在比卡尼期洪积还恐怖的暴雨之下，空中悬浮的磁性粉末被快速冲散坠下，空中的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无数弦穿过黑云，正如同它们穿过浓厚的雨云般，似触须般伸向下方的“永存之国”号。

“君主，我们的火力密度拦不住它们！”

“所有单位，开启磁场防御模式！”

“但君主，我们无法得到补充，磁场防御计划对模式的损耗是永久的...现在开启磁场防御计划，我们的补给可能就撑不到回来了！”

“我明白，我们要活着过去，但无需活着回家。”

在永恒雨云下，海浪侵蚀，盐碱摧残等，都会对脆弱的金属设施造成极大损害。磁场防御模式便是启用船体内部大量的电磁铁，但该模式不仅极为耗电，电磁铁在盐碱和潮湿中受到的损伤也是很难补给的。

同时，一种类似井盖的金属盖板被打开，其中以高压气体喷出大量磁性金属粉末，形成一圈围绕着战舰的黑色烟幕，就像老烟鬼咽气前嘴里吐出的最后一口黑烟。

这些被称为磁烟井的武器可以喷出大量磁性金属粉末，但消耗巨大。

一根弦进入船体，正欲不断分支，形成像扇子般的巨大结构时，摩德将长刀拔出刀鞘，握住刀刃两侧将其外壳抽下，那竟是暗藏在刀刃下，由磁铁铸成的另一层刀刃，结构类似于双层刀刃，只是内部的刀刃由强磁铁构成，以防止氧化锈蚀。

甩出长刀，长刀飞旋做一个巨盘穿过走廊，强磁将那半透明的“巨扇”分成两半，如死去的水母般坠落，缓慢失去光芒，但依然藕断丝连，散发着恍惚而致命的乳白色光，而长刀则被走廊尽头另一名士兵接住后掷向摩德，刀刃再一次穿过“巨扇”的身躯并将其完全斩碎，摩德则伸出刀鞘，将飞来的刀精准地收纳回刀鞘内。

...

千鼑舰队在幽灵巨树落下的“枝叶”下苟延残喘，而对于俄联邦的新世界舰队几乎是灭顶之灾。

俄联邦将那从南极点上出现的巨大电磁信号命名为“幽灵树”，他们无法确认那是否是生物，甚至无法确认那究竟是什么存在，只知道它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信号。它的高大直入寰宇，改变了回归中的等离子体轨道，使其干扰电离层，导致通讯失灵。

面对通讯失灵的情况，新世界舰队中的通讯部队立刻做出反应，检修通讯设备，并尝试沟通，而其余战舰则没有慌乱，在舰长精准的操控下保持原有阵型。

在通讯部队刚刚掌握灯光使用权和开始用灯光讯号交流后，雷达便探测到天空中极为嘈杂的电磁讯号，像洪水般倾倒而下。

极端天气，云层遮盖和电离层扰动等因素严重影响了战舰的雷达探测距离，因此，当俄联邦察觉到那存在逼近时，他们之间已经仅有一片云层之隔。

无数闪着乳白色的弦状物从天空垂下，像一位少女躺在云床上散下的白发，但那些弦状物迅速分叉扩散，形成一片片巨扇般的发光结构，瞬间照亮整个雨云下的世界。

无数门舰炮，近防炮和防空导弹飞向空中垂下的无数光丝，但那些存在就如同幽灵般无法被击中，空中爆裂的弹片一次次穿过它们，却并未阻止它们的蔓延。

瓦良格号光荣级巡洋舰的舰长立刻判断出眼前的景象很可能与之前不久出现的“幽灵之弦”与“磁场生物群系”有关，想要破坏它们，必须对其体内的电磁场进行强烈干扰，例如使用EMP等。

“用灯光通知彼得大帝号，让他们准备EMP弹头！”瓦良格号舰长向着通讯队员喊道。

“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使用EMP，我们的电子设备也会全部报废，我们仅存的通讯手段也会被摧毁！”

“我们需要让EMP弹头在一定距离引爆，使电磁脉冲的强度到达我们这里时，既能杀伤那些磁场生物，也能保证大部分电子仪器不受损害。至于这个距离的精确值，让彼得大帝号上的火控系统去计算。”

“明白，我现在就去通讯。”

“另外，我将启动电子设备防核措施，命令所有人用就近措施保护好电子设备！我只给他们5分钟时间！之后，让他们将多余和无用的电子设备堆放到上层来！包括插排和电线，一切能导电的玩意！”

“明白！”

随着通讯队员的高喊，所有船员立刻开始进行对电子设备做防核处理，以最大程度减弱EMP对电子设备的干扰，重要的设备被关进防电磁脉冲保护箱内。而至于士兵的日常电子设备，如收音机，电脑等，都被军用防电磁铝箔或密封金属箱保存。

5分钟后，彼得大帝号装有EMP弹头的导弹徐徐升起，但为躲避从天上扩散而来的光丝，弹头在升空不久后就转入掠海飞行，而后在20千米外引爆，袭来的电磁脉冲如一片无形的风暴般，将天空中如毛细血管般的光丝撕碎，化作一场落雪。

但瓦良格号舰长知道，这远远没有结束。

3小时后，俄联邦已经使用4次EMP弹头。

幽灵树庞大枝干垂下的光丝，已经无法连成丝线，而是化作一片片发着白光的残片落下，宛若来自天堂的落雪。

但幽灵树同时也在不断适应EMP干扰环境，它刻意将幽灵凝胶直径压缩至5厘米，并将内部电磁场增强，使部分残片能穿过被EMP轰击过的区域，攻击新世界舰队。

正当新世界舰队以为垂下的光丝又一次被EMP轰碎时，无数荧光的落雪从天而降，像西伯利亚的雪夜。但落雪没有在脚下汇聚成薄冰与积雪，而是直接穿过战舰的金属甲板！

一片“雪花”落在被铝箔包裹的手机上，瞬间那手机就喷出一团火花，而后燃烧起来，船员立刻将其扔向空旷地带，很快手机就因为电池被损而炸开。

瓦良格号舰长很快意识到，那些雪花并不是失去电磁场的幽灵凝胶，相反，雪花体内的电磁场强度是常态的数倍！

“所有人躲在电子仪器下！”

一间仓库内，被铝箔包裹的电子设备堆成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属山峰，而所有船员一拥而上，不顾电子设备的重量和碰撞带来的疼痛，钻入那座金属山峰内部。灯光闪烁，落雪从室内的空中飘下，落在一大堆电子仪器上，瞬间金属山峰如一座火山般喷出火花，而后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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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消防系统立刻使用干粉灭火器向金属山峰喷去，粉末迅速扑灭了火焰，而躲在其中的船员除了被烧焦外衣和一身干粉外别无大碍。

除此之外，新世界舰队还试图向南极点那巨大的信号源发射核弹，但发射的导弹大多数在穿过大气层时被磁场生物干扰电子元件而失联。

但瓦良格号舰长清楚，敌人的攻势不会就此结束。

这将是一场令他绝望的战争。

...

2008年5月14日。

灾难已经持续两天，但对每个人来说，它长得像两个世纪。

地狱就像数学模型中的分形般，无穷尽地，似菌落般蔓延开来，直至铺满整个世界。

而反抗这个世界的，不只有人类。

各种大规模生物潮在世界各地出现，但却有指向性地行动。对于虔诚信奉神明的王朝，他们视若无睹，而对于不信奉神的王朝和俄联邦，生物潮却要将其掘地三尺而斩首。

广袤的大地上一艘星空人的飞艇被击落，像燃烧的山脉般屹立在大地上，而在燃烧山脉下温热的焦土中，则有两名星空人战士倚着废墟，互相靠着坐在一个弹坑中。

左边的星空人身着铠甲，手持火枪，来自于千鼑卫队；而右边的星空人则身着鳞甲，手持弩箭，来自于一个封建教会。一个传播千鼑远征军曾经的思想，一个信奉神明无所不能的神威，他们本水火不相容，如今却不可思议地并肩靠在一起。

眼前的平原不再白皙，焦土，残骸与无数动物的血肉将原有的颜色完全覆盖，像一片盖住整个大地的烂布，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真没想到，我们有一天会并肩作战。”千鼑卫队士兵开口：“你知道眼前这一幕，让我想起什么吗？”

“让你想起什么？”教会士兵喘着粗气，咳着血问道。

“10鼑以前，我见过一个封建王朝的仪式，叫‘无灾道’，书上的描述为‘洒血肉为地，铸残骨为岩’。实际上是将一些有罪之人开膛破肚，使他们如一只展翼的血蝴蝶般，然后固定在大地上，而通常需要如此对待数千名这样的有罪之人，才能将他们铺成一条道路，有时为完成这一仪式，他们甚至会给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只因他们相信那条充满腐肉，内脏，毛发和排泄物的血肉道能使他们迈向天堂，摆脱野兽侵袭和五十鼑诅咒。”

“我之前也是一个无比信奉神明的人，我们祭祀粮食，财物甚至活童，希望能避开凶邪。但当我看到我的王朝死于野兽潮之下，我的妻子被野兽拍碎胸膛，儿子被野兽撕成两半时，我就知道，无论我们付出什么代价，神明都不会放过我们。”

“世界上没有神。”千鼑卫队士兵重复着他那重复无数遍的话。

“就算有，这世界的神也是一个混账，一个随时随地都想杀死我们的混账！”教会士兵指向远方，无数如山岳般高大的巨兽正跃出地平线，如潮水般涌来。

尖利的呼啸划过天空，一架苏-25掷下两枚凝固汽油弹，燃烧的汽油瞬间如火焰巨爪般罩下，使整个地平线都燃烧起来，着火的巨兽胡乱奔跑着，就像从火堆中窜出的火星。

两名星空人望着滔天烈焰，知道自己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在这地狱下，生命真是该死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