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庄富有与胡娇娇
小茅屋门槛,一个生无可恋的身影倚门而坐。
他发丝凌乱、衣衫松弛,像是承受了一场莫大屈辱的大战,他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远方,那里有十几道欢呼雀跃的身影,举着被奉为罡门圣物的压咸菜石头不胜欢喜。
此人正是庄富有,他痛心疾首地看着脏孩儿他们渐行渐远。
然而,当他们带着石屁彻底消失在庄富有视线内的一瞬间,他那委屈难绷的神色却陡然转变。
那专属于底层人该有的怯懦与卑微,从庄富有的眼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沉精明的凌厉。
他凌厉的眼神中散发着睿智精光,只一瞬间,便像是回溯了十余年的人间烟雨。
片刻之后,庄富有收起那股他身为尘埃中的小人物不该有的锋锐,委屈憨厚地拍拍身上的土,便一瘸一拐朝着镇子另一头走去,他今日的零工是要去给人家修屋顶。
……
四筒镇的日子似乎永远是那么热闹又平静,来来往往的过客换了一轮又一轮,给这个交通枢纽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机与商机。
同时它也不过是一个中转之处,去的人不会留恋,来的人也从不向往,只有一棵棵不知何年何月种下的老树,被岁月推着静静婆娑,看着镇上人们的生死交替,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天,庄瘸子的宝贝石头被孩子们过家家似的抢走了,他也即将成为留在老树年轮中的记忆,快到了跟四筒镇说再见的日子。
庄瘸子多年前曾受一位高人卜算,说是当有朝一日那块石屁散发出莫名芬芳之时,将有顽童掠夺,石屁离身的那一刻,便是他这个残躯之人逆命伐上的开始……
……
叮叮叮——
庄瘸子的手艺很是不错,将一间茶楼的屋顶修缮得几乎完好如初。
带着一堆泥瓦工具下楼之后,庄瘸子从茶楼掌柜那里领了工钱,便出门选小道往马厩方向赶去,他要找马厩老板去结钱。
临走时,庄瘸子还瞥了眼茶楼对面那间更为热闹喧嚣的门楼,正是他媳妇二娇的工作场所。
尽管庄瘸子走的小路,可来往客人还是有眼尖的一眼认出了他,然后便在一阵窃笑低语声中,目送着这位驰名四筒镇的大方人物落寞离去。
时至傍晚,越发人潮熙攘的怡红院也到了最火爆的时候。
楼内的姑娘们花枝招展,该吃药的吃药、该搽粉的搽粉,准备好了面对今晚的一番苦战。
而这时候二娇已然送着那位容貌猥琐的中年客人往楼外走,从后者那飘然欲仙的眼神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来看,这银子是没白花。
“诶嘿嘿,二娇姑娘……等过三两个月我跑商回来,就是为了你,也定要在此处多留几日。”
中年男子已达人生充实之状,满心满眼都是二娇的春怀芳泽,“下次啊,哥哥给你带副镯子!嘿嘿~”
二娇面带桃红眸如秋水,略一娇羞道:“王哥一走就是三个月,我还真不舍得呢……”
说着,两人就来到了门口,中年男子依依不舍地揉捏着二娇的小手,后者却是目光汇聚,盯向了茶楼顶上的一块瓦片。
那瓦片上多了一个印记,是庄瘸子留给她的。
他们夫妻二人曾在十多年前的一场变革中双双沦为废人,男的落下不治残疾,只能做些最粗累的苦工为生,女的则更是全身经脉受损,动则气血亏败,昏厥当场,艰难抉择之下,才做了这怡红院唯一一位没签卖身契却毅然卖身的女子。
这些是残废的他们所能获取最多钱财的唯一途径。
至于为何会如此迫切赚取钱财,一是因为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口众多,光是每日的伙食就是一大难题,二是因为夫妻两人蛰伏于此,等待着他们谋划大计的时机。
二娇看愣了神,她等待这个印记出现已经等了十多年,她日日夜夜忍辱负重地在这青楼,见过了无数张令她作呕的面庞,受过了数不清的屈辱,但为了心中那至高无上的信念,她忍了,用难以想象的决绝忍耐了下来。
此时突然看见那个象征着行动信号的印记,二娇却有些慌了神,在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些年来的辛酸点滴。
明明是重见光明的喜悦,竟让这位饱经风霜的女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这份痛楚是如此刻骨铭心,甚至超过了她曾遇见过的最不堪、最龌龊的男人给她的回忆。
二娇的脑海中如有天雷震荡,已经听不见身旁那个刚刚尝到她甜头的猥琐中年人说的任何字眼。
她要走了,带着这十余年的屈辱,重新拾起她与夫君未完成的重担。
今日之后,这四筒镇便不再会有二娇这个风尘女子,而在外面的世界,却会重新出现一个令不少人卧榻难安的名字——胡娇娇。
……
月下,茅屋,菜缸旁。
“你疯了?怎地如此草率!”
胡娇娇俏脸阴沉地轻叱,在她面前的,是被四筒镇给予了最慷慨大方男人称号的庄富有。
庄富有面色凝重,深深吸了口气道:“他的话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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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娇娇急道:“那你到底是信他的推演,还是忠于你我等了十多年的计划!”
说着,胡娇娇身子一软,就顺着墙边滑落下去,她的面容尽是痛苦之色,滚滚热泪无声淌下。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吗?就因为你我身负重任,怕他们发现你我踪迹,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这一切不就是为了等着计划中的人拿着信物前来寻到你我吗!”
“可你现在却因那人十几年前的一句卜卦推演,便说继续启动计划了?”
“你这么做将计划置于何地?将我……又置于何地!”
“我这些年遭受的又算什么?”
面对发妻胡娇娇的哀怨哭诉,庄富有只是默默转过身,他一言不发,更不敢回头看她,只是那一双拳头越攥越紧,却似乎怎么也捏不碎他们心头的那片阴霾。
良久之后,在胡娇娇的哭诉声渐渐低落之时,庄富有才鼓足了勇气,转身面向她道:“你知道,他的卦从不出错。”
“……”
胡娇娇无言,唯有哽咽。
又过了片刻,胡娇娇决绝抹泪,站起身子。
“接下来,该当如何?”
见状,庄富有本该安定的心却又是一阵隐隐作痛,他目光中满是柔情与不忍,长长舒了口气道:“去见丘鹏飞。”
胡娇娇身子微震,略作惊异道:“会不会早了些?”
庄富有摇头,“此时北郡刚有大乱,你我趁乱前去不会引人注意,否则一旦身份败露,你我恐难脱身。”
“好。”
胡娇娇凝重颔首,已擦干了眼角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