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

心动是不言自明的，斯人如彩虹，遇见方知有。见到云浮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下意识地追逐她的身影，欣赏她的坚强，又希望她不需要那么坚强。

虽然云浮总在笑，但是他知道她是不开心的。

这也很正常，她在笑，为了钱、为了名、为了生存，她不开心，是因为没有人喜欢卑躬屈膝，迎来送往。

云浮的眼睛里，有着星星一样的梦想，虽然不常见，可是他就是知道星星是存在的。

所以，虽然知道她是烟花女子，他却从未把她当成玩伴、宠物或者消遣。

他总是去找云浮，给她带一些微不足道的礼物，有时候是一些绝版的书，有时候是一朵路边的野花，有时候是夜里接的雨水，有时候又是白玉做的雕像。

他送过很多东西给云浮，但是让月知白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朵被捏扁的、颓败的牡丹花。

那是他们刚刚认识不久，月知白还以为他就像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只是由于新鲜，所以拜在云浮的石榴裙下。

又是一个肤浅的人，会被皮相所迷惑。

月知白一如既往地敷衍着他，说着一些不要钱的情话，脑子里想的全是其他事情，有仇恨，有哀怨，有不甘，也有孤独与茫然。

他过着不是他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能反复告诉自己，这个是必要的，无可逃避的，就像日升月落，只是世界运转的一部分。

他并不讨厌韩归铮，因为在所有的恩客中，这个人规矩到纯情，简单到可爱，甚至可以说是他迎来送往中的休息时刻。

韩归铮花了大价钱约她出去听戏。

说实话，讨好人的手段有点太幼稚了。

叫一个本就卖艺为生的女人去听其他人卖艺，要不是韩归铮眼神诚恳，他都要觉着这人是故意羞辱他了。

云浮到的时候，韩归铮站在戏园子门口等她。

云浮刚要进去的时候，韩归铮支支吾吾地望着她，眼里的青涩带着久违的纯净。

好半天，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朵牡丹花。

颜色是偏白的，明明没那么艳丽，却有着独特的浓烈。

不过，这朵花被塞在袖子里的时候太用力了，已经被压扁了，很多花瓣都不见了，再也看不出牡丹的雍容华贵。

作为京城头牌，月知白收过无数的花，一个比一个名贵，它们都是盛放的，有时候还沾着露水，犹如美人垂泪。

他身为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懂男人，知道这时候要羞涩，要惊讶，要含羞带怯。

可是韩归铮就这样捏着这朵被压扁的花，带着尴尬的笑容，欲言又止、含羞带怯。

送花的人甚至比花还娇嫩。

一时之间，月知白似乎恢复了男儿身，从被审视和打量的人成为了审视其他人的那个人。

他接过那朵花，自然而然地别在了头发上，冲着韩归铮笑了一下。

他似乎听见了心动的声音，但是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回去之后，他把这朵花摘了下来放在梳妆台，不久后花便枯萎了，侍女问他要不要扔，他说扔了吧，左右只是一朵不好看的花罢了，不需要费心。

后来他总是想，什么时候能送一朵花给韩归铮，让他知道什么叫“给喜欢的人送礼物”。

不要总是那么愚钝啊。

他真的会担心。

他以为总会有机会的。

就像那朵被毫不在意扔掉的花一样。

他向来聪明，却在这件事上迟钝得吓人。

从来这世间，执念不等人。

他那朵娇艳欲滴的花，最终还是只能摆在韩归铮的坟头。

一来一往间，竟然就是生死相隔。

生长环境如此，月知白再聪明也不懂，情爱这种事，最是受不得慢待。

他没有留那朵花，自然也留不住另外一朵。

后来遇见的鲜花再如何娇嫩，也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俩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