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商之道
朱由检却一脸轻松，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朕的面讲吗？”
林日升本能地想要推辞，但想到市面上暴增的铁价，心一横，再次俯身拜下。
“微臣斗胆谏言，当今市面上生铁价格暴涨，百姓连锄头铁锹都买不起，民生艰难，怨声载道。而科学院却大肆收购生铁，铺设铁轨，此举虽为研制蒸汽机车，却无异于饮鸩止渴，牺牲百姓生计以图未来之利。微臣恳请陛下明察，暂缓科学院对生铁的收购，并下旨平抑铁价，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他说这番话时，心情十分忐忑，生怕触怒龙颜。
没想到，朱由检根本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科学院暂停收购生铁，就可以抑制市面上的铁价吗？”
“微臣，微臣……以为……”
林日升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微臣以为，市面上生铁价格暴涨，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民间放开盐铁专营，其二，科学院大量收购市面生铁，导致供不应求，商贾们趁机囤积居奇，进一步推高了价格。生铁这种物资，关系到国计民生，应该用到该用的地方，不应该被作为炒作的商品。如果科学院停止收购，朝廷再出台政策，抑制铁价，方能避免祸端。”
朱由检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你觉得，朝廷该如何出台政策，抑制铁价？”
林日升见皇帝并未动怒，心中稍安，稍稍整了整思绪，说道：“微臣以为，朝廷需颁布律法，限制商贾囤积生铁，对囤积居奇的商贾予以严惩。同时从各地调拨库存生铁，以平价供应民间，如此方能缓解百姓的生计之困，避免铁价失控。”
朱由检听完，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却突然问道：“你是户部的，对物价很熟悉吧？”
林日升赶忙答道：“回陛下，这是微臣的本职工作。”
朱由检则继续问道：“朕来问你，当今米价几何？”
林日升略一思索，答道：“回陛下，京师一带的米价约为每石二两银子，江南地区稍低，约为一两五钱。若遇灾年，部分地区米价可涨至三两。”
朱由检听完，又问道：“为何米价涨到三两就不涨了？”
“这……”
林日升神色迟疑，许久后才答道：“若遇灾年，朝廷会下旨平息粮价，打压奸商。”
朱由检摇摇头，继续追问：“那就不说灾年，就说平时，商贾照样可以大量购买粮食囤起来，然后哄抬物价，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粮价长期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你可知为何？”
林日升脑袋里急速思考，然后答道：“若遇丰年，粮食的产量大大提升，非但不会涨价，还会下跌。就算商贾想要囤积居奇，因为粮食产量太大，他们囤起来，立刻就会有其他州府的粮商趁虚而入，如此一来，囤积起来的粮食也卖不出高价，甚至可能赔钱。”
朱由检听完，大为赞赏，点头说道：“你分析得很对，这就是市场。说得更明确一些，所谓的市场，就是供求关系。供大于求，则价格下跌；供不应求，则价格上涨。就这么简单！”
这番话说完，林日升突然愣住，一言不发。
方以智拽了拽他的胳膊，小声道：“林兄，林兄，陛下问你话呢！”
林日升突然好似大梦初醒，满头大汗，神色非常兴奋。
朱由检问道：“你想明白了？”
“臣懂了！”
林日升突然叩拜，然后说道：“多谢陛下指点迷津！”
这下子，方以智反倒糊涂了，问道：“林兄，你在说什么？”
朱由检也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起来回话！”
“谢陛下！”
林日升站起身来，说道：“市场有市场的规则，根本不需要调控，反之，如果朝廷的约束太多，市场的规则会被压制，因此，陛下才会放开盐铁管制，将一切交给市场！”
朱由检点点头：“正是，你明白就好！”
林日升激动地来回踱步，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出三个月，不，最多两个月，生铁的价格必然大跌，然后回到原来的价位，不过呢，现在民间对生铁的需求量日益增大，应该会略涨一些，大概一到两成……”
方以智见他喃喃自语，忍不住问道：“林兄，你在说什么呢？”
林日升兴奋地喊道：“我懂了，我懂了，这就是市场！有商则国富，国富则民强，原来商贾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方以智挠了挠头，看向朱由检，说道：“陛下，微臣事先不知道您来科学院，已经派人去请宋学士和杨学士了。”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朕是来找你的，看这个！”
王承恩会意，从身上取出一张图纸，走上前递给方以智。
“这是……分离冷凝器？”
方以智打开图纸，顿时愣住。
“正是！”
朱由检点点头，然后说道：“你们提出气缸反复加热和冷却，大量热量被浪费的问题，朕这个想法可行吗？”
方以智拿着图纸的手有些颤抖，说道：“将冷凝过程移至独立容器，可以保持气缸高温，减少热量损失，如此一来，效率定大大提升！”
“有用就好，朕也只是个想法，其中的细节还需要你们自己去完善。”
“陛下真乃天才，经天纬地，微臣佩服至极！”
“行了，这些话就算了，你们加紧研究吧！朕再去看看其他的项目。”
朱由检说完，招呼王承恩，径自前往其他项目组。
方以智双眼紧紧盯着图纸，好半晌，突然发现林日升还站在原地发呆。
“林兄，林兄？”
林日升这才反应过来，突然抓住方以智的肩膀，激动地说道：“方兄，我懂了，我懂了！”
“不是，你……你懂什么了？”
“经济之道，商贾之道，国富之道！”
方以智挠了挠头，说道：“要不你先回户部，慢慢研究？”
“告辞！”
林日升抱拳行礼，然后转过身，匆匆离去。
方以智有些不明所以，干脆不去理会，继续低着头研究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