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9,城外之乱四
小厮自退下回前院复命。
阿雁吩咐道:“给亭子里添炭,在那里见吧。”
丫鬟们的手脚麻利,小厮引着人进来时,亭子里炭火已旺,水也烧上了。
“你找个人去拱花门上守着,将军爷回来就请过来。”阿雁低声交待映雪。
那道拱花门通门前院,顾柏冬不知怎么,一向对张良全有着明显的敌意,她不得不多些一举。
映雪应下,悄悄到后面去了。
张良全在院子外先远远揖了一礼,口称:“骠骑将军夫人。”
廊下阿雁看过去,轻笑:“你知道了。”
“在下从前有眼不识珍珠宝,还请夫人莫要介意。”他说着客套的话,唇线微不可察地垮了下,又恢复原样。
叫人莫名从中感到几分颓丧之意。
在昨日相见之前,张良全如果说还弄不懂情况,抱有不该有的想法。那昨晚确认后便只死了这条心。
即便他现下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甚至在天子跟前,也有了露脸的机会,还有机会可能尚公主。
他仍清楚地知道,现下横在二人之间的已是天垫。
——顾柏冬不仅没死,还是新晋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而他一向自以为除了她是个寡妇外,其他无一不与他极为登对的孀居妇,居然是先太傅府出身,底韵厚重的贵女。
张良全,这会是彻底哑了希望之火。
寻梅亲自迎过去:“全爷,请随奴婢来。”
这几年的张良全,早已在各种声色之地浪荡过,更在大老板的引荐下,与不少贵人都打过交道,一些规矩捻熟在肚。
上前没有半分犹豫,双膝一弯,以头触地,稽首以礼,长拜道:“草民张良全,拜见骠骑将军夫人,夫人金安!”
他匍伏于地,中间不曾抬头。
阿雁道:“咱们都是故人,何致于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
“夫人宽容,草民深感大恩。”
前者朝一边的儿媳妇递了个眼神。
曼青上前一步,劝道:“全叔,从前在长林,多得你伸援手,我们,甚至府里,只有感激的,快请起来吧。”
她对送人过来的小厮道:“快将全叔扶起。”
那小厮上前,劝起了张良全,又请到亭子里坐下。
张良全面上还是有几分不自在的神色,始终不敢抬眼与首座之人对视。
阿雁打破尴尬:“说来,昨日之后,我本也想叫人找你说话的,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前者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主动道:“这几年你们在荔平韬光养晦,在下也不算闲着,现下跟着上面的,也混到满京来了。”
双方都不是傻子,今日之事该有心照不暄的默契,现下本不应是这样,摆到明面上的尴尬情形。
张良全今日这番做派,他笃信顾家是顾念情谊的人。
可能也是为了别的什么。
京里的权贵都是人精,今日之后,多少人都会知道,他张良全在顾家蛰伏之时,曾与之交好。
这份情谊发生在顾家落魄之时,不以利益为载体。
更能叫人念一念好。
单这一份情谊,那些权贵们再要给他使什么绊子,或者做对他下手,便不得不多考虑几分。
索性阿雁也没有藏掖着之意,她开门见山道:“昨日与公主相看的,确实是你?”
她问得直白而坦然,没有丝毫扭捏之意,张良全的虽心已死,还是沉到谷底。
对方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半分心思。
作为男人的自尊是挫败的,然而一旦想到她与顾柏冬的出身,他便是放牛郎,又如何敢盼,竟能拴住天上的仙女?
“是。”张良全说着,小心往上首觑了眼,在触上她视线之前,又赶忙撤了去。
“方便细说?”
“是商号大老板牵的线,个中利害得失都有阐明。”
“大老板是昨日同你们一起的另一个男子。”
“是。”
阿雁停了半晌,入京的这一段,她让这时代的规矩和尊荣,养得气度华茂。张良全如今再与她面对面,便有了明显的阶级尊卑感。
这会服侍在侧的寻梅,给张良全请了一盏茶。
阿雁接着问:“我方才说了,故人一场,你于我还有救命的大恩,这次登门,我能帮到你什么?”
张良全忙起身,复又跪下:“将军府如今中立,在朝中举足轻重。在下除了一身清白,求娶公主没有任何筹码,求夫人给一个承诺。”
前者玉容微肃:“你可知道,身家清白才是你最大的筹码。”
“那不过说拿到台面的说法。在下若是真没点安身立命的保障,便是求娶成功,最终也只会是弃子。”
他看得通透,阿雁唇边扬起便清淡的笑意,“你想我如何做?”
“在下托大,想做夫人在外时认的义兄。”
他头贴地更甚,“在下逾越,求夫人见谅。”
“知道逾越,你还敢开口?”他身后传来男子清冷的哼声。
阿雁眸子一亮:“你们回来了。”
“嗯。”男人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反正不像高兴的样子。
跪着的张良全挪了个方向:“草民张良全拜见骠骑将军大人。”
他偷眼望去,另一男子十分眼熟,脱口道:“是你?”
阿雁识趣,正要起身迎那个一脸不爽的醋坛子,男人拦道:“你坐着。”
原本坐着的曼青,这时站起来退后半步,立定。
顾柏冬大踏步过来进了亭子,在自家夫人身边坐下。
张良全:“范先生。”
曼青适时插话:“这位是国子监教授,我母亲的嫡亲兄长。”
前者面皮像要烧起来一样,他方才说什么?
要做谁的义兄?!
张良全抬不起头,徒劳道:“在下今日有些犯混,脑子不大清楚,夫人就当下说的胡话吧。”
“你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男人语含嘲讽。
王雁珩:“妹夫你这是在为我抱不平?”
这波嘲讽拉满。
在场明眼人都看得来顾柏冬在跟谁置气。
柔软的小手从案底下半是安抚半是强势地塞进温暖的大掌。
无人在意的细节处,男人长眉轻扬,面上不自觉泛出丝愉悦之色。
他轻轻哼了声,再没了那阴阳怪气的调调。
王雁珩笑了笑,没在意他这点出息,朝张良全揖了个同辈平辈拱手礼:“张兄一别数年,风采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