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3)

第二十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3)

不孝子孙难感化自查案中疑窦大

1

第二天周末,雅欣生日,这次生日分作了两个部分,早上呢,是和同学朋友外出聚餐游玩的过程,这一波有很大一群人,艾司化了妆,混在人群中,和大家玩得其乐融融。

晚上是第二部分,雅欣的家人和她最亲密的朋友,开生日晚宴,以往有资格参加的自然只有恩恩和婉儿,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据称是赵磊的最好朋友,也是雅欣的好朋友的一位少年混入其中。

雅欣的亲属们都以为这个叫艾司的小伙子是雅欣、赵磊的同学,自是不以为意。

艾司被雅欣家的气派给震住了,在这寸土寸金的海角市,居然有人住庄园哎!这不是国外的那些葡萄酒庄园,就是一个私家园林,像公园一样,住了一大家子人。

艾司看到了雅欣家的车队,数了数,三辆长翅膀的小人儿,四五辆小叉子,四五辆形状不同的盾牌,盾牌里有牛,有马,还有带条纹的菱形图案,四五辆小豹子,小翅膀,雅欣家的汽车里面竟然没有等分的三角棱圆圈;以前雅欣开的车都不在车队里面,估计是当作玩具给他们放另一个地方了。

雅欣告诉艾司,这些车都是接送客人用的,她爸不会开车,她们家人自己开车出门都是大众、福特什么的。

参观了庄园内设,艾司才明白什么叫低调奢华有内涵,据说每一块地砖都有它的来历和传承,撬下来就可以当文物卖。听得艾司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踩坏了文物,到时候恩恩把自己转卖给雅欣也抵不了债。

雅欣的爸爸是个大肚子,一脸福相,叫赵卫国;雅欣的妈妈长得珠圆玉润,叫张书萍,很是慈爱,艾司觉得比恩恩的妈妈亲近多了。

雅欣家的亲戚也很多,不过是雅欣他们家发家之后才多起来的,听说不止三代以内,五代之内有点关系的姓赵的都赶上来说自家祖先和雅欣家先祖关系多好,情浓于水,难舍亲情。

雅欣的生日晚宴是在一个小客厅里吃的,关系仅限于雅欣的姑、舅、姨、叔和他们的子女,大人们聊一些逸闻趣事,谈谈家族企业的未来发展,雅欣他们几个在家里也要拘谨许多,不像下午把蛋糕抹得满脸都是。

艾司的身份坐在这里就有些尴尬,虽然有恩恩和婉儿给他打掩护,艾司还是觉得那些叔叔阿姨都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坐在里面浑身都不自在。

还好贺大叔一个电话将艾司从尴尬局面中解救出来,艾司告诉恩恩她们,贺大叔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呢。

恩恩她们其实并不喜欢艾司和那个不请自来的怪叔叔走得太近,不过后来看那位大叔给艾司找来许多书,从启蒙三字经到百科大全书,似乎没什么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将那位姓贺的大叔当作忠伯那种好心老实人了。

找到贺大叔时,艾司听到了哀求声和哭喊声,看周围的小巷环境,艾司知道,在拐角的地方肯定又发生了别的欺凌事件,只是不知道贺大叔让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贺大叔像个幽灵一样从转角现身:“跟我来。”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上街,你放了那两个欺负女人的小流氓吗?他们躲在巷子里暗算你。”

“记得。”艾司不明白大叔今晚怎么突然想说教。

“还记得师父告诉过你,什么叫坏人吗?今晚让你看看,如果你放过一个坏人,那么他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已经走出拐角,小巷子里一群人正在围殴一个拾荒老人,带头的正是薛勇:“你个老不死的,挡老子的路,找死,叫你挡路!叫你挡路!”薛勇最近心情极度恶劣,一丁点儿小事都会让他勃然狂怒,他一面叫骂,一面狠踢老者,仿佛他在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某件不踢坏就无法发泄心中不满的物件。

艾司气得浑身发抖:“住手!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臭小子,你找死!”薛勇从手下手里抢过一根棍子,朝艾司走来,艾司从雅欣家赶来,没特意化装,只是路上随意做了混淆视觉的改变,诸如在脸上点一颗黑痣或者改变发型之类的。

只是还未靠近艾司,突然横空踢出一条粗壮大腿,薛勇不及闪避,被踢得飞起,最后一屁股坐进一个垃圾桶里,半天爬不出来。从阴影中现身的贺大叔告诉艾司:“现在你知道了吧?这就叫坏人,你跟他们讲良心那肯定是找错了对象,对付这样的人就要像师父这样,刚才那一脚最少让他住半个月的医院,出院后起码三个月不能够用力,像他这样的人,因为伤残失去战斗力之后,如果能挨过三个月不被人砍死,那他真该烧香拜佛了。”

其余的混混不吸取教训,一看老大被人打了,扔下老人,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贺柱德和艾司联手,送他们去医院里面大团圆。

老人也被送去医院,好在伤势不重,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但是艾司却很不安,师父的做法在他看来也有很大问题,尤其在看到一众小混混躺在地上翻来滚去,不住呻吟的时候,艾司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被自己打死的那个狗头,然后进一步想到恩恩捂着眼睛哭喊:“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艾司,我以前让你不许对别人出手或许不一定正确,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时,如果别人对你动手,你当然还是要还击。但是我希望,你每次动手前,都要想到,这一次我为什么蒙上你的眼睛,让你感同身受。你打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很疼,你也要感同身受。”这是恩恩在蒙上自己眼睛前,告诉自己的话,现在艾司越来越觉得,恩恩说得很有道理,尤其听到满地呻吟,看到哀鸿遍野的时候。

“师父,他们为什么这么坏?警察都不管的吗?”

“这座城市有多少人?有多少条街?有多少住宅单元?又有多少警察?警察的主要作用是针对刑事犯罪,像打架吵架这些事情,每天都有无数次的发生,根本管不过来,像海角市这样的地方还有警察巡逻,很多地方是看不到警察巡逻的。巡逻也有范围的,城市公共区域的监控也有范围,而师父带你走的地方呢,很多都是监控范围之外的区域,像这些无法覆盖的公共区域,滋生犯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除非设一个岗哨,派警察长期值守,又哪里来那么多警察呢?所以,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如果说警察能将方方面面,什么角落都能管到,那就不会有犯罪了不是吗?”

“可是,就算这次我们打了他们,他们好了之后,就一定会改吗?”

“问得好!事实上,对这种人,你根本就不要奢望他会改,大多数都不会改,那从监狱出来的还又犯案呢,管教十几、几十年都没用,何况打他一两次。而且,你打轻了,他反而会将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所以我们要做的,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到他怕!”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子,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没有,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不然你就装作看不见,不理他们喽。”

“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怎么可以装作看不见?”

“那,你就只能用这一种解决办法,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你要么看到了,想解决这件事情,就只能按师父教你的办法去做,要么当作没看到,离开或是躲起来,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明白吗?”

“嗯,艾司知道了。恩恩说过,做事情有四种境界,你做得高兴,让别人也开心的事情,不妨多做做;你自己不高兴,但能让别人开心的事情,偶尔也能做做;你自己高兴,却让别人不开心的事情,尽量少做;你自己不高兴,别人也不开心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贺柱德冷笑,给艾司更正道:“你那个恩恩说的这番话,不一定对啊。自己开心的事情,我管别人高兴不高兴,想做就做,这样的人生才自由嘛,做一件事情若还要顾及别人高兴不高兴,那你最好啥也别做。就拿今晚的事情来说吧,你救了那个老大爷,但却打了那群小混混,你说那群小浑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那他们在殴打那个老头儿的时候,他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艾司摇头道:“恩恩还说过,这个高兴和不高兴,是建立在正确的道德观之上的,那群小……那群打人的大哥哥,他们的道德观不正确。”

贺柱德鄙夷,知道再讨论下去,就要争论什么叫正确什么叫不正确了,这种形而上的东西,讨论个几百年也没有答案,不过这个死心眼儿的徒弟,脑袋怎么就拧不过弯来呢,什么都是恩恩说过,自己在徒弟心中的分量,居然还比不过一个读高中的丫头片子,真令人不爽。

“那照你那个恩恩的说法,以后看到有人欺行霸市,你是做还是不做呢?”

艾司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偶尔也能做做。”

“怎么做?”

“弄清事情真相,嗯……阻止伤害的发生。”

“哼哼,等你弄清事情的真相,人早就被打死了!”

“救人第一。”艾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

贺柱德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在自己的一步步改造下,正逐步形成属于他独有的道德体系和核心价值观,一旦他形成了明确认知,以后他的行事准则就会按照这套思路来办,于是他追问道:“那好,如果对方是一伙暴徒,又持有刀械,你要怎么救人。”

“大声喊。”

“没人理你。”

“报警。”

“来不及了。”

“……和他们打?”

“如果他们人很多,你打不过呢?”

艾司愣了,原以为和他们打就是师父希望听到的答案,谁知道他还在不停地问,打不过?如果看见有人欺负别人,周围没人,报警也来不及,自己又打不过,那该怎么办?

见艾司陷入了沉思,贺柱德这才稍感满意,杀手从来都不是格斗王,但却很容易遇到被一群持枪男子追杀的场面,正确的处理方式将决定自己这个傻徒弟能不能活下来。他想了想,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艾司辨术可以很好地运用。

但这时候艾司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我打那个带头的,打了就跑,他们就会追我,放过别人了。”

贺柱德点头道:“这叫拉仇恨,算是其中的一种方法,虽然不是最好的,不过也不是最差的,这种情况实际上要具体分析具体处理,是一群人打一群人呢,还是一群人打一个人,或是几个人,他们拿的是棍棒板砖,还是刀具枪械,有人带头还是没人带头,有人带头分几组,有没有大头头,没人带头谁出手最狠,他们说些什么,有没有明确的身份标志,这其中辨术能起到很大作用。”

贺大叔告诉艾司,最好的办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从气势上压制对手,就像自己第一次带艾司上街时做的那样。如果对方是小帮派的,那么就抬出大帮派的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这里就是斗兽棋的逻辑。对方是阔少,你就是流氓;对方是小混混,你就是大混混;对方是农民工,你就是保安;对方是保安,你就是警察;对方是警察,你就是军人;对方是军人,你就是军官。每一种势力群体,都有相应的克制他们的势力群体,那皇帝还怕说书人呢,这叫借势。

退而求其次,便擒贼先擒王,制住拥有唯一特殊身份和唯一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再不行,就袭击那个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用自身或别的事物吸引他们,这叫拉仇恨,袭击的方式多种多样,可以肉体伤害或是谩骂、嘲讽,怎么有效怎么来。

此外还有声东击西、分而化之、草木皆兵等多种实战运用法,贺柱德说得上瘾,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话题,开始向艾司传经授道,举例越来越具体,甚至精确到人数、构成、武器装备,告诉艾司在地下停车场怎么打,在楼道大厦内又该怎么打,在人多的地方怎么打,在人少的地方怎么打……

谈得兴起的结果就是,导致艾司回家晚了,恩恩她们打电话来催问,艾司才说和大叔在外面,马上回家。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恩恩数落艾司,怎么能和那个中年大叔走那么近,那么晚还不回家,到底干什么去了!雅欣和婉儿在一旁劝恩恩不要那么生气,昨晚雅欣收到艾司的礼物,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好。

艾司避重就轻地说晚上看到有人欺负一个老爷爷,他和大叔把老爷爷送医院去了,然后又和大叔探讨了一下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听起来这事儿好像没错,但恩恩总觉得那个大叔和艾司走得太近了,感觉非常古怪,艾司最近也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了,如果不是上课要迟到了,真想好好和那位大叔谈谈,嗯,决定了,找个时间约那位大叔谈谈!

今天,艾司有重大突破,他经过大量研究,通过对各种相关证据的收集考证,包括遗传学特征、衣物特征、土壤特征、道路分布等情况,将婆婆可能生活的范围大大缩小。

在艾司的手绘地图上,上次和师父找到的方向是没错的,只是他们距离城市还是太近了,婆婆生活的村子,估计离城市更远,还要往外走。

为了早日找到婆婆的家人,艾司决定花一天时间去城外寻找,为此特意向各方请假,艾司觉得自己现在要去哪里,需要请假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恩恩她们只要中午伙食的质量不下降就好,叮嘱艾司不能够在外面过夜,必须早点回来,忠伯和周姐姐都好说,只有贺师父很不满意。

对于艾司实力的恢复,贺柱德还是很认可的,他唯一不满意的是,你本来就是天生的杀手,放着杀人的技术不好好练习,成天鼓捣莫名其妙的事情,怪不得想要学辨术,原来还想着帮那老太婆找她家人呢。这一耽搁又是一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你耽误。

但艾司执意要去找,贺柱德也没有办法,说好了就这一天,以后再不许有任何借口耽误训练。

艾司背着他的小熊书包,顺着那天他们的路线继续前进,一路上见人便问,并沿路张贴寻人启事,终于在距离那天的村子十公里远的地方,遇到一位认识婆婆的人。

2

“这个很像是……蔡家湾的蔡素芬啊,你去蔡家湾问问。”

艾司又赶到蔡家湾村,终于打听到婆婆的消息了:“像是蔡素芬,你过来,你过来看看……”

“怎么不是,就是蔡素芬……我说很久没看到她人了。”

“还以为她去城里看她儿子去了。”

“她家里啊……她老伴儿很早就走啦,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大的都在城里打工,小的不知道在哪里混。”

“她就住村东头,那间比较老的房子就是她家的,就她一个人住。”

“她自己还种了半亩田,勉强够自己吃。”

“她也是比较惨,家里男人走得早,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三个儿子养大了,唉……”

“她儿子和她关系不太好,都住城里,很少回来,都好几年没看到她家里来人了。”

“我记得前一阵子她还笑嘻嘻地跟我说,她儿子要给她买社保嘛,我们都以为她搬到城里和她儿子住去了。”

“她儿子在哪儿啊……这个真不知道,反正在城里,大娃就带了个坏头,出去打工,回家就越来越少,后来老二也走了,老三也跟着走了,就剩下一个孤老婆子。”

“哪儿……前些年她的孙子不是跟她住吗?”

“对对,是老二的那个,说起来真不像话,自己在城里不接老妈去住,还把孙子送回来让老妈带,给他养到十岁才接回城里去的吧?不过也走了七八年了吧?”

“现在这年头噢,城里、村里……不好,都不好。”

“也是她命歹,运气不好,几个儿子个个都这样。”

“最差的还是老三,没钱了就回来刮老娘,平时连人影儿都看不着。”

“对了,你出我们村,往西走,李家村村头有个茶馆,是李家村李屠夫的儿子开的,叫李什么来着,他和蔡素芬家老三有来往,你去问他,说不定找得到老三。”

“唉,就这样在医院里昏迷着?可怜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不过早点见到她男人,说不定还好一点。”

艾司又一路跋涉,找到李家村,茶馆里扑克麻将,烟雾缭绕,酒气熏天。艾司很快就找到了李屠夫的儿子李向东,说明了来意。

李向东两眼一翻,没好气道:“你找包老三?他现在在城里发了财了,怎么还会在我这种小地方玩噢。”

“他妈晕倒了?哼,找他没用,他才不会管。”

“好吧,看你这么大老远找来,我打个电话,看他号码换没有。喂,包头,你在哪儿发财噢,你知不知道你妈出事了?来,你跟他说……”

“包大叔,你好,我叫艾司……”

“有事儿说事儿,别在那儿废话。”

“是这样的,蔡婆婆在两个星期前晕倒在街上,现在住在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一直没有醒,医生说是颅脑损伤,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昏倒在街上?是在海角市城里吗?”

“是,在齐民路那边。”

“妈的,肯定是去看老大,活该!”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妈妈呢?”

“那是我妈,我怎么说她关你什么事?她怎么倒的,你是什么人?”

“她就是走着走着晕倒的,医生说可能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梗,我把她送到医院里面,现在婆婆一直不醒,医生说如果有家人帮她,给她说一些她熟悉的事情,唤醒率会更高,你来看看婆婆吧。”

“你把她送到医院去的?是不是你撞倒她的?”

“不是,当时很多人在那里看,有监控的,我是后来才看到的,我给医院打的电话,因为没有别人肯帮忙,所以我就帮忙把婆婆送到医院去了,这些天也都有去看她,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不是你撞倒的?那你怎么不去找包老大、包老二,他们才有钱,老子没钱!”

“我们找不到人,婆婆身上什么都没有,我是今天一路问到蔡家湾,才找到您的!不是钱的事情,你们去看看婆婆吧!她是你们的妈妈呀!”

电话那头一时沉默。

“不管怎么说,她生你养你,你去看看她吧,是妈妈呀!是妈妈呀……”不知为何,艾司自己哭了起来,在恩恩她们的教育下,“妈妈”这两个字,对于艾司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李向东看不过去了,夺过电话:“包老三,你有没有人性啊,你妈在医院里躺着呢,去看两眼又不掉你两斤肉……”

“关你鸟事,她不是一直说她的大儿子了不起吗,老二一家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呢,她还帮老二带儿子呢,我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这种事情就找我?我有什么好处?老子现在在城里还有上顿没下顿呢,谁管过我?”

“那你起码把包老大、包老二的联系方式地址给一个嘛,人家小伙子大老远走路过来的,中午饭还没吃呢。”

包老三似乎还有点人性,留下了包老二的电话,说是和包老大很多年没联系过了,只记得他以前住的一个地址,也不知道搬了没有,也不知死活。

艾司接过写有电话和地址的纸条,婉拒了李向东的午餐,给包老二打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再打包老三他已经关机,艾司便顺着地址一路找回城里。

金光小区看上去有些老了,对于能否在这里找到人,艾司心中还是没底。

艾司一路上又拨打了许多次包老二的手机,不是无人接听就是正在通话中,手机那边显然是有人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接自己的电话。

艾司又拨了一遍,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机,艾司举着手机,依然要听到对方挂机忙音才肯放弃。

事有凑巧,刚到金光小区门口,艾司就看到一个微微谢顶的中年男子,拎着个公文箱边走边接电话,急匆匆地往小区走。

艾司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个男子和被救起的婆婆有几分相像,眼睛和鼻梁特别像,一种直觉驱使艾司跟了上去。

男子刷卡进入小区,艾司就跟在他后面进入小区,一路上听他大声喊话,似乎情绪很不好:“酒鬼酒一定要卖掉,还要跌停,肯定要跌停,无论如何你要帮我想办法卖出去!”

“山东黄金可以,你没看到最近金市有多火吗,肯定涨,没有五个涨停你拿我头当球踢。”

“喂,老魏啊,上海钢联绝对不能买,你不看新闻联播吗,钢材产能严重过剩,卖都卖不掉,你还想它有多好的业绩……拿这个钱去买平庄能源,能源是永远不会长跌的,过了这个11月,马上就会反弹,你做长线,拿一年,包你翻番。”

中年男子走到单元楼下了,似乎注意到艾司一直跟着自己,警惕地扫了艾司一眼,又看看手机上的陌生号码,骂道:“妈的,又是这个陌生号码,不接。”挂断。

艾司的手机出现了忙音,艾司看了看那个男人,又拨了一遍,那个男子的手机响起铃声。

那个男子拿起手机,叨叨:“什么鬼电话,烦不烦。”又挂掉,艾司手机又响起忙音,艾司马上又拨了一遍……

那名男子似乎也觉得不对,看了一眼旁边不停重拨手机的少年,艾司怔怔地望着这名男子,问道:“您是,包大叔吗?”

“你找我大哥?”

艾司拿出地址:“住在金光小区三栋701。”

“他搬走啦,这个地方租给我住好几年了,找他什么事?”

“你是包二叔?蔡素芬是不是您母亲?她……”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半个多月了,一直在医院里,她身上只有几毛钱,什么信息都没有,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的家人,您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包老二手机又响了:“等会儿,接个电话。喂,小倩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老太婆说是晕倒在街上,被人送医院里面去了……哎呀我妈,不是你妈,哎呀不知道啊,说是住了半个多月了,人还没醒呢……呃,等会儿,我问问。”包老二捂着手机问道:“那现在我妈欠了多少住院费?”

“不知道,不过抢救费和重症监护应该有一万多吧。”艾司根据自己垫付和爽姐借给自己的钱,加上爽姐说那些减免的费用估算了一个大概,后面住院的费用就不知道了。

“多少!一万!”包老二的嗓音顿时高亢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赶紧拿起手机小声道:“喂,小倩啊,你听到啦,没有啦,医院都很黑的嘛,我妈又不是什么省委书记,抢救一下要一万多,什么人那么金贵啊,是,我知道,这边事情你放心,在香港那边好好玩啦,玩开心点,LV?买买买!”

包老二关掉手机,质疑道:“既然你说那个老太婆身上什么证明的东西都没有,你怎么肯定她是我妈?你怎么找到我的?”

艾司便说了他们沿着婆婆可能走过的路线倒追问回去,拿着照片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打听到蔡家湾的蔡素芬老人,村里的村民都肯定就是蔡素芬老人。

“包忠信让你来找我?也是,这里本来是包礼义住的地方,好啦,我知道啦,谢谢你告诉我,有时间我会去看的。”

有时间会去看的?艾司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这是他妈妈,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怎么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已经爬到七楼了,见艾司杵在门口不走,包老二怒道:“你还有什么事啊?我都说我有空会去啦。那个老太婆是不是我妈现在还不能肯定嘛,我很忙的……”手机又响了,包老二接听手机:“喂,老黄啊……哎,那只票不能吃进,进去肯定被套牢,我现在七只票全部被套着呢,最近不知怎么一路倒霉,烦得很!对,你听我的没错,把它卖了,现在买金票,对了,孙老师那边有个周末讲座,记得去听,他推荐的都涨了,涨得好得不得了,哎,好,就这样……”

见艾司还望着自己,包老二不耐烦道:“好啦好啦,现在还有半个小时就停市,我答应你,半个小时之后就去医院,行了吧。我家里没招待客人的地方,就不留你啦,啊。”

砰!门关上了。

艾司坐在门口,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就固执得像一块石头,背着他的小书包,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

等了四十多分钟,包老二拎着公文箱开门出来,看到艾司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里?”

艾司回望他:“你答应了要去看婆婆的,我们走吧。”

包老二似乎想回屋关门,站在门口进退维艰,最后叹了口气道:“真是服了你了,走吧。”

一路上包老二也没问老太太情况怎么样,他只反复强调一件事情:“我真没钱。

“我的钱都套在股市上呢,这几年股市大熊市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把房子都卖了,租我大哥的呢。

“你该去找我大哥,我每个月还给他一两千租金呢。

“我大哥的电话啊,我找找。停止服务?他肯定又换号了,我们也有一两年没有联系过了,他打电话,他打电话就找我收房租呗,还能有什么事。我巴不得他不打电话呢。

“我真没钱,这会儿要让我割肉套现,我亏大发了我,那里面的钱还有我借的,还有我老婆的呢,到时候还不出钱来,死的人就是我啦!

“我先说清楚啊,我可以把我大哥的地址写给你,我是真拿不出钱来了。要找找我大哥要,那宅基地还写的他的名字呢。我和老三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挣点小菜钱也不容易。

“哼哼,不要钱,你嘴上说得好听,不要钱你找我找得这么积极。”

到医院了,包老二突然皱上眉头:“哎呀,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厕所在哪儿呢?”

艾司盯着他,包老二怒了:“你这什么表情啊,我都到医院了,难道我还会跑啊,真是的。神经内科9病室7号床是吧,你先上去,我上完厕所马上就来找你。”

艾司觉得包老二没有说谎,于是回到病房:“婆婆,我是艾司,我可能找到你儿子啦,他马上就来看你,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说不定就能醒过来呢。”

包老二绕了个圈,找到了神经内科的护士站,咨询一位护士:“我是海角晚报的记者,我听说在你们这里收治了一位没有找到家属的老太太?不用带我过去,待会儿我会过去,我就是想先大致了解一下,这病人的费用是由你们院方负责吗?大概院方要为这样的病人垫付多少费用呢?”

“你可以算啊,抢救做的那些检查,还有急诊手术,加起来大概一两万吧,然后ICU,每天的监护、护理、药物床位什么的,就算用最普通的药,差不多一天七八千要有,头一两天为了挽救患者生命,有些药物必须上,这位病人住了五……”

护士听说是记者来采访医院为无家属无身份患者做了哪些治疗,付出了多少经济上的资助,这是宣传医院的好机会,便自作主张估算了一个中等偏上的价位,浑然未觉那位记者的嘴里仿佛被塞进一个鹅蛋,已经不由自主地张开合不回去了。

“对了,先生你贵姓?我去告诉我们护士长,要不找我们医院领导来?”

“不了不了,我只是顺路路过,先来求证消息的真实性,如果这个题材通过领导审核,要做跟进报道,我再与你们联系,我马上就要走了。”说着,包老二夹着公文箱,就准备去搭乘电梯下楼。

护士这才疑惑起来:“连联系方法都没问,什么记者啊?”

包老二还没走到电梯口,艾司已经出病房张望:“包二叔,在这里。”

包老二不情愿地回头,挂起了笑意:“正找你呢,走吧,去看看那个老人在哪里。”

艾司将他领到婆婆床前,满怀期待,希望能看到母子相见,失声痛哭的一幕感人场景:“包二叔,这是蔡婆婆吧?”

包老二没有说话,一时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神思不定。

艾司以为他快哭了,对着昏迷不醒的婆婆道:“婆婆,我终于找到你儿子了,我带大叔来看你了,如果你能听到的话……”

“不要乱说。”艾司的话被打断,回过头来,只见包老二面无表情地仔细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婆婆,看向艾司,露出几分带着慈祥,又有几分怜惜的表情,拍了拍艾司的肩头,惋惜道,“小伙子,你找错人了,她不是我妈,和我妈是有点儿像,但我不认识这位老婆婆,唉……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希望你早点找到这位老人家的家人。”

“不是蔡婆婆?”艾司一怔,“可是,蔡家湾的人都说……”包老二已经夹着公文箱掉头就走,艾司追着他在走廊上问。

“笑话!”包老二冷笑,“我妈长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蔡家湾剩下的那些老头儿老太太都老糊涂了,看见个老婆子就说是我妈,这事儿我得找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可是……包二叔,你,你不再好好看看?婆婆这些天不能好好吃东西,可能……瘦了些?”

“跟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嘛,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的!你没看见我很忙吗?分分钟十几万上下啊!你非找个老太婆栽在我头上说是我妈,没时间跟你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包二叔,那你的妈妈呢?”

“我管她去死,她不喜欢她儿媳妇嘛,我们好多年没联系过了,我费得着和你说这些吗?真是的,走开!别挡路啊!信不信我揍你啊!

“别跟着我行不行?我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乱发善心的!你如果实在不信,你去找我们家老大啊,他和妈走得最近了,你叫他来认啊,都跟你说找错人了,那个老太婆不是我妈,你非不信!去找别人吧,小伙子。”

艾司放缓了脚步,看着包二叔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人流中,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跟了上去。

3

包老二一直走出医院大门,见那个小伙子没有继续跟上来,才长舒了一口气,看看左右身后,拿出手机,拨打了另一个电话,这一次电话似乎接通了,包老二边走边道:“喂,老大啊,我是老二。”

“什么有钱噢,我现在穷得叮当响,你的房租先欠着,跟你说个事儿。哎不是借钱!

“咱妈住院了你知道不?

“听说是走在路上,脑出血昏倒了,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去的……哎呀,有监控的,是咱妈自己倒下的,要是能告那小子,我早就告了,还用得着叫你。住院花了多少钱?我怎么知道,可能要好几千吧,你什么时候去看一下妈,就在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9病室7号床。

“你没空?咱妈怎么会突然跑到城里来?肯定是来看你的,我和老三她都会放心上吗?如果不是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到城里来,说不定也不会倒在路上了……当年我读技校,老三辍学,就是为了供你读大学……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妈我也去看过了,你爱看不看……

“话我先说在前头,凑钱我是一分钱没有,老三你就更不要指望了……

“我现在欠账欠得焦头烂额的,我还指望着谁来救我一下呢,你肯不肯来救我啊?不说了,有电话来,反正这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就这样,拜拜。”

“喂,老贾啊,还打什么牌噢,你不知道,小倩这次去香港玩,又花了我好几万,我……”包老二看着突然从路口闪出来的艾司,惊得连手机都差点掉了,难道这小子一直跟着自己?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发现,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你,你想干什么!”包老二握紧手机,仿佛握着某种武器。

艾司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包老二挂断通话,神色复杂地看着艾司:“你怎么就……就跟着我不放呢?都跟你说你找错人了——”

“她是你妈妈,你为什么不认她?”艾司一句话就将包老二的解释都堵了回去。

这小子一直跟着自己的?糟了!从艾司的双眸里他似乎看到了慌乱的自己。

“她是你妈妈,你为什么不认她?”艾司靠近两步,又问了一遍。

“什么我不认她,是她先不认我的,从小到大,好东西不是给老大,就是给老三,我呢,我算个什么东西?我今天混到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她,我早几年就和她断绝母子关系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说的,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她躺在那里又不是我干的,关我屁事,你怎么不去找包礼义,不去找老三,你就逮着我不放,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包老二一下子爆发了,满腔怨言,一肚子激愤。

“她,她再怎么对你不好,也是你妈妈啊?她生了你,把你养大,给你吃的,给你衣服穿,你怎么能不认她。就跟她说几句话,她也有可能醒过来啊,你怎么能不认她?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为什么呀?”

包老二理屈词穷,忍无可忍地怒骂道:“是,就算你说的都是,她是我妈又不是你妈,我认不认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神经病呀?”

“你……你怎么能这样!那是妈妈呀!你知不知道,还有很多人,都找不到妈妈的!”艾司怒气上涌,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仿佛湛蓝的天空忽然碎成碎片,化作锋利的玻璃碴子如雨点般落下。

忽然头痛又涌了上来,艾司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头,浑身上下颤抖起来,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脑子里翻搅,啃噬,又像有无数细细的钢丝绷成了弦,固定在颅骨内,此刻有无形的手正拨动琴弦,刀刮一般一下一下地切割着脑浆。

“呃……啊……”艾司喉咙里发出野兽重伤濒死时的低号,身体颤抖着蹲了下去,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包老二一看那小伙子倒在地上翻滚,好像癫痫发作的前兆,吓得退了两步,趁此机会,赶紧拦了辆出租车,“砰”地关上车门:“师傅,快开车。”

“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出租车师傅询问。

“别管他,是个疯子,快开车,我赶时间。”包老二一面催促,一面拿出手机拨打,“喂,老谭啊,我包孝廉,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帮我找个地方住啊。我被人追债啊,十几万啊!人家追到家门口来了,我必须躲啊!”

“喂,小倩啊?玩得开不开心啊?我跟你说,可能暂时不能回家了,哎呀,说起来也是我不小心,让那小子给偷听到了,是这么回事儿……”

“……凭什么?又不是我欠的债,包礼义那么有钱,要找也是找包礼义顶头啊,反正我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跟你说,还好我够精明,在病房里是咬死了不承认,不然在医院里我就走不掉……”

“吱——”出租车一个急刹停车,包孝廉差点撞上前排后座。“喂,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开车的?”

出租车师傅淡淡道:“对不起,请你下车,我不搭你这种人。”

“哼,假仁假义,有本事你欠医院十几万试试?有病!”包孝廉骂骂咧咧下车了,重重地关上车门,反正已经开得远了,不怕那小子追上来,过了一会儿又美滋滋地对着手机道:“嘿嘿,我又省了几十块出租车钱。”

当头剧烈疼痛起来的时候,每一秒似乎都被延长到几十分钟那么长,痛感传遍全身,除了一个痛字,身体不再有其他任何感知,而且这种头痛,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加剧烈。

当艾司从头痛中缓过劲来,包孝廉早已经跑没影了,艾司爬起来,摸了摸上唇,没有鼻血,但是嘴里甜甜的、腥腥的,艾司将手指放进嘴里,拿出来一看,嘴里有血呢!

艾司有些忧虑起来,最近这两次头疼明显比以前剧烈很多,而且每次伴随着不同的出血,他不知道自己身体哪里出现了问题,以前也去医院检查过,可是一切正常,不知道现在去做检查会不会查出什么来?

可是头不疼的时候,就一切都很正常啊,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疼。

不对,现在不是去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包二叔逃走了,包三叔联系不上,自己手里还有包大叔的地址啊!拍拍身上的灰尘,拿出最后的地址,这次,一定要找到包大叔。

没想到地址居然就在距离海角二中只有几分钟路程的一个小区里,艾司有种寻寻觅觅,蓦然回首的感觉。

房屋也是旧式结构,没有电梯,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居住的地方。

艾司敲门,没人,艾司趴在门上听了听屋内的声音,好像真没人。

艾司想在门口等包大叔回来,瞥见门口信箱里有封信,下午不到下班时间,艾司便坐在楼梯上与信箱里露出一角的信封遥遥相望。

“恩恩说过,偷看人家的信是不对的。”

“可是艾司只是看看信封,看完就放回去。”

“这是人家的信箱,这样算不算从人家家里拿人家的东西呢?”

“说不定信封上有包大叔的信息。”

“邮递员叔叔送信过来,也要看信封上的地址吧?”

艾司坐在楼梯上,心中天人交战。

“就看一眼好了,”艾司双手合十,“艾司不是要偷你们的信噢,艾司只是看看信上的地址。”

艾司修长的手指灵巧地从信箱中夹出信封,信封上有灰,看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上面竟然是英文,信是从国外寄来的。

艾司在接受启蒙的时候,恩恩她们就发现艾司的英文掌握能力比他中文学习能力强多了,质疑过艾司是不是在一个以外语为母语的环境下成长的。现在的艾司都能给恩恩她们做美剧英剧的同声翻译,贺大叔更是一直在训练艾司同时用八种国际通用语进行对话,至少要达到能进行日常交流的程度,并说这是每个杀手都必须掌握的基本功,读懂信上的英文信息对艾司来说没有难度。

信上的收信人叫包小建,寄信方是一所叫圣安奥的中学,从信面的信息看,有点像一封录取通知书,时间是8月底,居然放了三个月了。

艾司将信封放入信箱,起码知道了屋里住的人有一个姓包,或许是包大叔的孩子。

一直等到恩恩她们快放学的点,艾司终于见到了来开门的人,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学生。

那名学生拿着钥匙开门,多瞅了艾司两眼,忽然道:“我认识你,你是那个送外卖的!”

“你好,我叫艾司,请问,包……礼义,包大叔是住在这儿吗?”

“你找我爹?你怎么会认识我爹的?你找他什么事啊?”学生将门打开了,站在门口询问。

“你是叫包小建吗?是你二叔包孝廉叫我来找你们的。”

“我二叔?哦,进来吧,我爹一般要晚一点才会回来,他经常在外面吃饭的。”

“你的奶奶生病住院了,我们一直在联系她的家人,因为当时没有任何身份信息,所以我们一直找不到你们。最后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你二叔,是他让我过来找你们的。你看看,是不是你奶奶。”

说着,艾司将没有贴完的寻人启事拿出来一张给这位学生看。

“哎呀,真的是我奶奶,你等着,我给我老爸打个电话。”

“老爸,奶奶住院了你知道吗?你也刚知道啊,不是,你不认识,在家里呢,什么陌生人,我认识的,我们学校送外卖的,和我差不多大。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奶奶?哦,好,嗯,嗯嗯。”

艾司打量着屋内,摆设都很陈旧,一张有机沙发还是坏的,还用的老式白炽灯泡,怎么看也不像包二叔嘴里说的有钱人啊?看着看着,艾司看到墙上贴的相片,有一张是两个男人握手的照片,其中一个男人好像雅欣的爸爸,只是没那么胖,也没有大肚子,另一个应该就是包礼义包大叔了吧,和包二叔有六七分相似,照片还是黑白色的,也不知是哪一年照的。

“我老爸说他已经知道了,正往医院去呢,你放心吧。我老爸说谢谢你找到并通知我们,吃个水果吧。”

“不用了,谢谢,包大叔真的去医院了吗?那我过去看看。”

艾司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急匆匆就要回医院去。包小建在后面道:“他不知道从哪儿赶过去,说不定要等很久才到呢,要不你先回家吃饭吧?”

“知道啦……对了,你家信箱里有封信,到了很久啦……”艾司的声音在楼道间回响,包小建想了想,又拨通了电话:“喂,老爸,他走了。他,他到医院去等你去了。我们用得着这么小心吗?他真是送外卖的,‘天天见’,就这个学期在学校里卖得挺火的,我在学校那会儿我都吃过好几回。”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孩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世道比你能想象的艰险得多。”

“那他在医院等不到你,晚上肯定还来。”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把东西收拾好,特别是那几个包里的东西,不要落下。”

艾司走了一半,才忽然想起,那包孝廉和包小建都有打通包大叔的电话,自己手上的包大叔手机号码要么就是错的,要么就是废号,应该先问到包大叔的电话才好联系。

不过现在折回去,小建说不定已经回学校上课了,再来回一折腾,也可能错过包大叔,艾司还是决定去医院等。

这一等又是两个多小时,眼看恩恩她们晚自习都快放学了,这包大叔还不见人影儿,艾司知道不对劲,真的急着赶来,怎么都该赶到了。

那个包小建也差不多该下晚自习了,艾司又往包大叔家里赶。

灯没亮,屋里没人,艾司气急得想掉眼泪,难道包小建骗自己?还是包大叔骗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只是想让他们去看看他们的妈妈啊,就看看婆婆,在旁边说两句话也行啊,他们……

艾司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子,感觉是自己把事情办砸了,可是,自己真的想把事情办好啊,真的想帮婆婆醒过来啊!

艾司心头一酸,眼泪就在眼眶打转,冷风一吹,便有鼻涕快要流下来,他吸着鼻涕往回走,昏暗中,看到一个人影急匆匆朝小区住宅楼走去,看到那人相貌,艾司脱口而出:“包大叔!”

那人影一顿,却没有停下,反而以更快的步伐朝单元楼走去了,艾司追在后面大喊:“包礼义,包大叔!”

包礼义无奈地停下,要是后面跟着这么个小伙子,让他大嚷大叫的,整个小区的居民都被惊动了就不好办了。

“我跟你又不认识,你到底想怎样?”包礼义急于甩脱这个小伙子。

艾司又气又急,实在是没招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包大叔,求求您去看看婆婆吧,我这儿跟你磕头哪!”跟着便一五一十地跪拜起来。

包礼义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子跟自己玩这招!要是被路过的人看到了,那可没法解释。赶紧道:“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艾司泪眼婆娑抬起头:“包大叔,您一定要去看看婆婆,你是她儿子啊!她是你妈妈呀!”

“你先起来再说!”包礼义使劲将艾司架了起来,温言道:“小伙子,是包孝廉叫你来的?”

艾司擦去眼泪,看清了眼前这位大叔,这个中年人面白无须,剑眉朗目,鼻若悬胆,唇如涂丹,正如书里描述的面若冠玉,一身正气,看上去就可亲可信。

“包大叔,我找了你一天了,包二叔和包三叔都找不着人了。我……我只是,想,让,你们去,看看……婆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真的很可怜的……哇……”见到慈眉善目的长者,艾司的第一反应便是悲从中来,号啕大哭!包礼义是捂都捂不住。

包礼义完全无法理解,这小伙子的悲苦究竟从何而来?那医院里昏迷不醒的,究竟是谁的亲娘啊?

“好了,别哭了,我已经去看过我妈了。”包礼义这句话到比别的话来得有效,艾司止住哭,问道:“可是,护士姐姐说……”

“我没有去护士站,她们不知道我去过了。”见艾司不哭了,包大叔叹息道,“跟我来吧,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叫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艾司不懂,难道去看看婆婆,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政治黑幕在里面?艾司懵懵懂懂地跟着包大叔回到家里。

4

“饿了吧,吃点东西吧?”包大叔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找出一包巴旦木果,扔给艾司,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艾司饿得狠了,剥开果壳放进嘴里咀嚼,捧着暖暖的杯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掉下眼泪来。

“喂喂喂,怎么回事?又哭?”包大叔一时也吃不准这个据说是送外卖的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

艾司抬起头来,流着两行鼻涕,撇着嘴道:“真好吃,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包礼义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嗯。”

“小伙子……”

“我……嗯,我叫艾司。”

见艾司情绪平复下来,包大叔才慢慢说道:“艾司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想让我妈早点醒过来,这些日子为了找到我们,你没少费心吧。真是谢谢你啦。”

“没什么,我也希望婆婆能早点好起来,嘿嘿嘿。”

“慢慢吃,喝点水,别噎着,”包大叔很关怀地相劝,“我想知道,我妈是怎么进的医院,你能详细地告诉我吗?”

艾司便将自己在街上看到婆婆倒地,有人围观,叫救护车,借钱急救,每天去看婆婆的经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包大叔越听越难以置信,死死盯着艾司的脸,以判断他所说的真实性,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把我妈救到医院就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每天去看她?”

艾司难为情道:“上一次我救了一个从楼上摔下来的姐姐,送到医院之后,也像婆婆一样昏迷不醒,艾司隔了一天没去看她,结果……那个姐姐就走了,护士姐姐说,伤得太重的人,就有可能救不好。可是艾司觉得,那个姐姐一个人躺在病房里面,孤零零的好可怜,如果当时有人能一直守在她旁边,给她说话,给她鼓励,说不定她能够好起来的。”

“所以这一次……”

“所以这次我天天都去看婆婆,告诉她要坚强,婆婆就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啦!虽然婆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听到,也能够感受到,有人在鼓励她,叫她不要轻易地说放弃,婆婆也在很努力地和命运做斗争呢!大叔,我们一起看一次婆婆吧,婆婆要是能听到自己儿子的呼唤,说不定真的马上就能睁开眼睛呢!”

“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惊动护士要偷偷地去看妈吗?”

艾司抓抓头,摇摇头。

“以我妈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的医疗费用,只怕不下十万,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要发生多少费用,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你说,谁不希望守着自己的妈妈,可是,大叔我真的没用,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包大叔也哽咽了。

“医院说了免费的!”艾司急忙道。

包礼义渐渐看清了艾司这个人,这个小伙子该说他天真呢,还是傻呢?大叔语重心长道:“医院说免费,那是因为找不到患者家属,也不能找到可以辨认患者身份信息的东西,出于人道主义,医生总不可能因为患者没钱,就看着一个患者在自己面前死掉吧。”

“我妈能得到医院的后续照料,一多半还是因为你每天都去看她,如果真没人探视,你看那些护士又是什么嘴脸。”

“不会的,护士姐姐很好的,她们很认真负责的。”

“哼,如果医院找到了病人家属,那么,他们肯定说什么也不会继续免费治疗了,没有钱,也不说找我们逼债,但肯定让我们把人接走,你看我家里现在这样……我要在外面打工,小建还要上学,我老婆已经离家好几年了,你说……我妈现在这样的情况,把她接回家里来,她能坚持几天?”

“为了让我妈能在医院里继续接受治疗,我只能偷偷地去看她一眼。小伙子,母子相见不能相认,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呀!”这个中年男人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呜呜。

艾司询问道:“包二叔和包三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去看婆婆,不肯认婆婆吗?”

包礼义沉痛道:“我那个三弟,嗜赌成性,嗜酒如命,每天清醒就去赌,赌赢了就喝得酩酊大醉,赌输了就喝得烂醉如泥,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居无定所,八方欠债;我二弟原本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偏偏沉迷于股市,辞职炒股,刚开始是赚了点,结果后来一输到底,离了婚,又娶了一个看起来就不正经的女人,当年因为离婚的事,我妈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他记恨到今天。

“再说我吧,我家三兄弟,就我读了大学,我这个做大哥的,本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惜专业没选好,我读的金融学,毕业后在一家小证券公司工作,没干两年就遭遇亚洲金融危机,被裁掉了,当时刚结婚,有了孩子,我到处应聘都找不到工作,就只能打点零工,我摆过地摊儿,卖过烧烤,开过大货车,也当过菜贩子,各种苦都吃过了,也是我运背,练摊儿卖烧烤,隔三岔五遇到城管,开货车被查超重超载,当菜贩子又遇到非典,现在还没个稳定的收入,你看这家里,连件像样的家伙什都没有,你看你看……就这些……”

艾司黯然,不解道:“可是包二叔说,大叔你很有钱的,他还租着你给他的房子呢?”

包礼义苦笑道:“我哪有房子租给他,是人家的,我先租了一段时间,后来太贵租不起了,老二那时候不是准备再婚吗,也没地方住,我就经二手再租给他,租金比我给房东的还要便宜点,做哥哥的,也只能帮他这么多了,就这样他还经常欠租不给呢,我能有什么办法,扛呗。”

艾司听了大为感动,只见包大叔卷起自己的衣服,指给艾司看:“那一年,为了让小建上一所好的中学,我卖了一个肾。”

包大叔的右腹部果然有一道好长的疤,蜈蚣脚一样的缝线痕迹密布疤痕两端,看上去触目惊心。

父爱如山,艾司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这名相貌敦厚的长者在艾司眼里越发高大起来。包大叔又从里屋拿出厚厚一叠文件证书,拿给艾司看:“这是我的低保证明材料,这是低保单,领了五年了,这是残疾证……”

见艾司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包大叔举起右手:“是以前在工地上做建筑工时因公致残,拇指断掉了,后来接回去了,但至今还有些屈伸不便。这是小建的贫困生助学基金申领证明,这是……”

从各种各样的材料和证书上,艾司真心觉得大叔不易,包大叔太不容易了,上要供养父母,中要帮助兄弟,下要照看妻儿,大叔一个人承担,这一扛就是十几年。

艾司决定了,要帮助大叔和婆婆一家子,他站起来,模拟着成熟的口吻:“大叔,不要难过,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包大叔收起厚厚的一摞证件材料,重重地叹息,似乎对艾司的话不置可否,不过还是温言提醒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们家的事情,让你一个外人如此操心,大叔心里很过意不去啊。”

“大叔,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婆婆吧,可以留个电话吗?”

“呃,行,你记一下……”

晚自习归来,房间里没人,漆黑一片,恩恩对此很是不满。

婉儿担心道:“这么晚都没回来,艾司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没有,发过短信了,他好像找到那个老人的家属了,正和人家聊天呢。”恩恩不快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晚还不回来,对了,你们先回去,我和那个大叔还有话要说呢。”

雅欣道:“要不要我陪你?”

“就在隔壁还陪什么,怕他吃了我啊?”

“那婉儿的作业是我帮你抄还是你回来抄?”

“我自己回来抄吧,估计聊不了多久,这艾司也真是的,还不回来,该他干的活儿又不干。”

“好啦好啦,人家艾司找了一天也很辛苦的,恩恩你不要聊太久噢。”

“知道啦,你越来越像我老妈了。”

恩恩敲开贺大叔的门,贺大叔看了看:“找你家艾司啊,他今天没在我这儿,他不是去找那个老太婆的家人去了吗?”

“贺大叔是吧,我是专程来找你谈谈的。”

“哦!找我?先进来吧。”贺柱德微笑,现在的女孩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一个人就敢进陌生男邻居的房间。

恩恩本来已经准备好说辞,可一进屋就惊住了,贺大叔的房间可以说非常的——奇特,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台类似核磁共振的床,那是个人数据监测仪,给艾司测试身体机能的,不同的桌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不常见的小东西。

近处是个大书柜,书柜下方的工作桌上是各种烧杯、试管、酒精灯,像个生化实验室,旁边的一张桌子摆放着各种电子元器件,再远一张桌子上有各种零件,还有单人多功能数控机床、单人生化无菌操作台、艾司的木人桩……

很难想象,这么一间小房间里塞满了各种仪器,供人活动的空间小得可怜,除了一张单人行军床,几乎都摆不下其余东西了。恩恩不禁开始怀疑这位大叔的真实身份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的房间。

仿佛猜到恩恩的心里所想,贺柱德开口解释道:“很惊讶吧,看到这些东西。其实大叔我呢,是一个模型爱好者,没事儿就喜欢自己组装一点遥控航模遥控飞机什么的,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台,不然生活这么单调,大叔我没点兴趣也不行是吧。”

恩恩算是明白了,难怪艾司说这个大叔还不错,多半是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住了,我说这个大叔怎么能和艾司走那么近,但是那些烧杯试管是怎么回事?还有书柜上的书,工程物理学、无线电基础、自动化程控基础还可以解释,那药剂学大全、编程C++语言、工业化学基础、神经学、内科学、贵柼金笺,还有无数根本不知道什么内容的奇怪书籍是怎么回事?

恩恩并不知道,这些就是艾司每日的必修课程。

大叔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只装有绿色液体的广口瓶,解释道:“我有空会做一些兼职,最近一直在替一些化妆品公司调试新的香水,来,闻一闻,这种薄荷茉莉感觉怎么样?”

恩恩警惕地将头往后一仰,不过确实闻到一股清香,只见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将鼻子埋进广口瓶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的样子。

大叔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正如他时常告诫艾司那样:“想要做一个吃得开的杀手呢,你最好是身兼十几种职业,时不时甩出一种身份,让对方目瞪口呆,也可以掩饰你的真实身份。”

“怎么样?要不要到大叔这里来帮忙,增长一下课本外的见识?”大叔咧开嘴傻笑,一脸快要流口水的模样。

恩恩一阵反感,大叔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恶心,你这种招揽学徒的邀请,也只有艾司那么好骗才会上你的当……一想到艾司,恩恩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冷静下来,说道:“贺大叔,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谈谈艾司的事情。”

这句话说出口,恩恩觉得自己有种作为家长去见孩子老师的感觉。

“哦,好啊,坐。”贺柱德指着行军床道:“喝水不?”

“不了,我说几句就走,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艾司和你走得很近。”

“艾司啊,他对这些很好奇的。”

“嗯,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和我们家艾司保持距离。”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我可不是电影里的坏叔叔,我也没有那些什么变态嗜好,我纯粹是觉得艾司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小伙子,整天就做家务太可惜了,教他一些常识,增长一些见识而已。”

“我知道,我看过你送给艾司的那些书,嗯……”恩恩斟酌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艾司和你在一起时到底经历了什么,虽然你很好心地想要教他,但是最近,我发现艾司,他不快乐。

“自从大叔你搬来这里之后,艾司渐渐不像以前那样整天都开心的样子,他变得越来越沉闷了,我能感觉到,有些事情,他开始对我们隐瞒,他的心事越来越多,以至于这次做出独自去寻找那位婆婆的家人这样的举动。”

“不快乐?”这次轮到贺大叔沉思了,片刻,大叔笑道,“这就是成长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吗?我不知道你们三个女生和艾司是什么关系,就算你们是艾司的监护人,艾司他也有权拥有他自己的秘密吧,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艾司,在大叔我看来,艾司他不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相反,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这都很正常,不是吗?”

“我们很尊重他的想法和做法,但是大叔你确定你有尊重他的想法和做法,而不是采用一些诱骗的手段强迫他接受一些他不愿意接受的知识?”恩恩好歹也帮助文风查阅过许多辩论材料,一下子就点到了问题的核心,贺柱德脸色一沉。

“相信大叔你和艾司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至少也能察觉到,艾司的思维方式和正常的同龄人有些不一样,事实上是艾司的成长经历与同龄人不太一样。他接触这个社会的时间还短,我们都希望他更多地感受到一些美好的东西,而避免让他过早地接触一些,嗯……他还不适宜接触到的东西,所以……”

“所以你们就给他编织了一个童话的世界,助人为乐?好人好报?人之初,性本善?他连起码的善恶都无法正确分辨,这样对他真的好吗?”一提到这事儿贺大叔就来气,原本是一头狼,掉进羊圈里和羊一起生活不说,还被刻意打造成模范领头羊,“有些事,做过才知道,有些事,错过才知道。像你们这样把他圈禁在工作和回家两点一线的范围之中,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他永远也不可能成长。傻乎乎地被人骗了,还要替人数钱并且感谢人家,你们是得到了一个免费的全能型用人,对艾司有什么好处?”

“大叔你显然是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们并没有奴役他,恰恰相反,那些事情都是艾司愿意做并喜欢做的,如果大叔你所谓的成长就是让艾司去看那些他不喜欢看的,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这样的成长,对艾司又有什么好处?”

5

“嘿!”贺柱德来劲了,“小丫头,老子我年纪是你的一倍多两倍,在教育人这方面,我觉得,怎么也不会比你这个还在接受教育的丫头差吧?我是看艾司是可造之材,跟着你们几个丫头天天扫地洗衣服,做饭擦窗户的,太可惜了,你以为我是谁都教啊?”

“年纪大并不能说明什么,充其量只能说明你活得久,你的见识不一定就比我多,知识面也不一定比我广,若说在教育人这方面,只看大叔你的生活品位和穿衣打扮,就知道大叔你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有句话不知道大叔你有没有听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贺柱德被小看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废话,这句话谁没……”

“这句话的下半句大叔知道吗?”恩恩停顿了片刻,看着贺柱德恼羞成怒,一句话憋在那里答不上来,“看大叔这副表情,就是说不知道喽?在《论语》里面的下半句是‘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但我要说的,是庄子说的下半句,己所甚欲,勿施于人。当你觉得某件事对某个人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让他去做对他现在或是今后帮助极大,但是,这终究是你个人的想法,你让别人去做,不过是将你的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你有问过别人的感受吗,他这样做,快乐吗,开心吗,他真的愿意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觉得这样做是对他好,这也不过只是你的想法,不知道大叔有没有听过鹦鹉食肉而死的故事?”

贺柱德脸上的横肉微微地颤动,若有熟知他的人在场,就会知道这是大叔将要暴起杀人的前兆。

“看大叔这副表情,显然是没听说过了喽,从前有个国王,收到别人送他的一只鹦鹉,非常漂亮,国王非常喜欢,甚至将鹦鹉当作亲儿子一样爱它,和鹦鹉同吃同睡,自己吃什么,就让鹦鹉吃什么,都是那个国家最好的山珍海味,可是没过几天,鹦鹉就死了。这个故事的意思,大叔想必是很明白的了,大叔教艾司做人的道理,教艾司分辨善恶,教他区分真善美和假恶丑,原本也是为艾司好,但是艾司他不快乐,这让我很担心,说明大叔你在教艾司的时候,或许违背了他的意愿,强行灌输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知识给他,所以今天我才会来这里,和大叔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牙尖嘴利!”贺柱德心头暗恨,“那小子也是一口伶牙俐齿,经常让老子难堪,弄了半天,原来是从你这个丫头这里学去的!老子是靠拳头吃饭的,不和你逞口舌之快,凭白堕了江湖上的名声!”

“我感觉得出来,大叔是真想为了艾司好,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没有反对艾司继续和大叔来往,大叔,如果我命令艾司不许和你再有联系,你觉得艾司会听大叔你的还是我的呢?”

那还用说,那浑蛋小子肯定把他师父有多远撂多远!

“如果大叔执意不听,我妈妈是海角市重案组的负责人,如果我不能和大叔好好沟通,就只能让我妈妈来和大叔说一说了。”

“你!你敢威胁我!”贺柱德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没有。”恩恩心平气和道,“我只是在和大叔你,讲,道,理。希望大叔你不要过多地干涉艾司的自由,强迫他去做一些他不喜欢做的事情,当然,大叔你的小发明小创造什么的,如果艾司喜欢,不妨多教教他。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希望大叔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既然都是为了艾司好,为什么不选择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呢?拜拜,不用送。”

妈的!贺大叔居然没有开口的机会,想当年大叔我行走江湖何等快意,说杀人就杀人,说开枪就开枪,自从收了一个徒弟当祖宗,就没少受窝囊气,现在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也敢说三道四!

贺大叔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等恩恩将房门一关上就把艾司的木人桩拖过来一阵猛打!

艾司回到家里,恩恩她们已经抄完作业,正挤在一起看《浪漫满屋2》呢。

“回来啦,今天走了很远吧?”

“找到人没有?”

“你还知道回来啊,什么时候啦你知道吗?”

只听说话的态度就能将婉儿、雅欣和恩恩三个人区分开来。

“我找到婆婆的儿子啦!”艾司一声欢呼,一脸的风霜和倦色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喜悦。

三个女生立刻围着艾司八卦他今天一天的行程,艾司换了个说法,简单地说了一下跟贺大叔学习的辨术,然后从如何利用婆婆身上的线索查找说起,说了婆婆二儿子的无情,最后说到包大叔的艰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和包大叔约好明天一起去看婆婆。

艾司眼中闪烁着兴奋,被恩恩她们三个围着听自己说一天的经历,感觉自己就像个大将军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真是的,一个妈生的儿子居然差别这么大!”恩恩首先发表了不满。

“龙生九子还各个不同呢。”婉儿解释。

雅欣若有所思:“还是读了大学的有点教养,看来我还是得想办法去读个大学。”

恩恩打趣她道:“你那个补脑丸有在吃吗?你如果不跟着婉儿拼一下,上大学还真有点困难啊。”

雅欣回应道:“瞎扯,现在是全民大学时代好不好?只看你愿不愿去上。”

晚上趁雅欣婉儿洗漱时刻,恩恩单独找到艾司,问他:“艾司啊,听说你帮赵磊给他们班女生写了封情书,有没有这回事啊?”

艾司想了想,想到了钛合金狗眼和五花肉,点点头,奇怪恩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恩恩罕见地矜持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也写一封?”

艾司警惕道:“写给谁?”艾司现在知道,情书是写给自己喜欢的男生或女生的。

原来,赵磊拿到艾司代写的情书,将那封信誊抄后想办法在课间藏进了那位女同学的书本里,慌乱中也不知道塞到哪本书里去了,结果上化学课的时候那位肖静同学被化学老师逮了个正着。

“这本化学书,我看久了都想吐,你还能看得笑出来!”肖静同学自然是被老师狠狠斥责了一顿,但赵磊惊喜地发现,打那之后,肖静同学居然肯拿正眼瞧自己了,这被他视作里程碑似的进步,在雅欣生日上,艾司走了之后,赵磊便说了出来。

恩恩最近一段时间则觉得文风和自己若即若离的,总是说很忙,陶慧颖像个跟屁虫似的整天黏在文风尾巴上,恩恩觉得,文风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明知道艾司的作文水平有多高,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艾司帮自己写情书。

这事儿艾司可不乐意了,雅欣生日那天下午,同学聚会原本是没让艾司跟着去,艾司自个儿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恩恩总是笑吟吟地望着旁边的高个子男同学,那个男同学明明就是在舞台上让恩恩哭个不停的那人。

不知为何,看到恩恩那种笑容,艾司心里就觉得有种刺刺的酸痛,分外别扭,很不舒服,以前都不会有这种感觉,恩恩都没有那样对自己笑过,那种笑容,和平时的笑容,是不一样的。

现在恩恩让自己写情书,肯定就是写给那个高个子男同学的,说喜欢什么的,艾司心中是一万个不乐意,就连帮婆婆找到儿子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我不会啦……上次帮你写作文,你,你回来都要打我。”

“多久的事儿了,你还记着呢?再说了,那次打你是因为你写作文吗?是因为你刷爆了我的卡。”

艾司咬着指甲,不说话。恩恩软语相求:“好艾司,我知道你最好了,现在没人帮得了我,婉儿、雅欣她们都会看我笑话啦,你也不希望我输给陶慧颖那个可恶的女人吧?”

艾司极不情愿,他想不明白,那个高个子男同学有哪点好了,不就是个子高点吗?长得……长得还没有艾司好看呢。

其实,司徒文风长得俊朗,而艾司是一种清秀,一个是帅气学长,一个是阳光邻家男孩,一个是英姿勃发的银枪小将,一个是飘逸脱尘的儒雅剑仙,仅以相貌论,可谓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但如果加上身高,艾司就没的比了,艾司就算穿女士特制高跟鞋,还是比司徒文风矮一点。

“哪,艾司啊,这次你帮我的话呢,下个星期,带你去……海洋世界!怎么样,惊喜吧!”恩恩许空头支票。

艾司不为所动,专心致志地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

“不想去?那去欢乐谷?上次我们赢了好多娃娃,还记得吗?”

“我写不出来啦。”艾司百般推托。

“写不出来也得给我写!”恩恩变了脸色,生气了。

“那先说好,写得不好,你不许骂我,也不许打我,嗯,嗯……还有,我需要时间,我要酝酿……”艾司小心翼翼地谈条件,总想怎么把这件事给拖掉。

“一个星期够了吧,赵磊说过了,你可是第二天就写好了的。”恩恩一下就戳破了艾司的小伎俩。

艾司只能在心中叫苦,那磊哥也太不仗义了,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的吗!

当夜,恩恩她们都入睡之后,艾司便开始咬笔头,夜深人静,思路最是清晰,可是艾司左挠头,右挠头,心里乱糟糟,这又是一种新生的情绪,艾司以前都没有过,都怪恩恩,好端端的叫人家帮忙写什么情书……写什么情书……怎么写嘛!

艾司看夜已深,去自己的小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又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隔壁书房点亮小台灯,橘黄色的灯光下透着点点温馨,艾司想起了和恩恩一起在大山里生活的那些日子,有恩恩,有花菜,每天都有好多好玩的事情……

想啊想啊,艾司不觉失笑,终究还是提起了笔,不知怎么的手腕就动了起来。

“如果你瞎了,我瞪你;如果你瘸了,我踹你;如果你哑了,我骂你;如果你聋了,我敲锣打鼓,普天同庆……”艾司忽然从出神状态回过神来,一看自己写的东西,这哪儿是什么情书啊,这是一封挑战书吧?自己怎么写出这种东西来了?

艾司赶紧将这页撕掉,揉作一团随手扔进纸篓里,小纸团在纸篓边缘弹了一下,骨碌碌滚到了书柜下。

可当艾司继续咬着笔杆,挠着头,却是半个字也写不出来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恩恩,帮她给那个叫什么司徒文风的同学写情书啊?那个高个子男同学,自己一看到他就讨厌,哪里写得出什么赞美之词来……

奇怪,恩恩班上那么多男同学,自己为什么就讨厌这一个男同学呢?艾司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答案,就是一种本能的讨厌——写不出来,不写了!

艾司掷笔在桌,忽然心有感悟,想起两句诗来:“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艾司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仿佛和千年前大诗人的心情重叠在了一起。

这些诗是恩恩一字一句教的,诗的字面意思和背景故事也是恩恩说的,一想起诗句来,艾司就能想起当时恩恩的一颦一笑,干吗要给司徒文风那个大坏蛋写情书,自己可不可以给恩恩写一封情书呢?

给恩恩写情书!

仿佛灵光一闪,艾司的心情豁然开朗。

好,好奇怪的感觉!好像整个身体都空灵了,仿佛随时会飞起来的感觉!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爽人。

咦?艾司的心在怦怦跳耶,好像有小鹿在乱撞一样,怎……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的?

给恩恩写情书!

脑袋一热,有一种温度沿着脸颊爬到耳根。

艾司要给恩恩写情书!

心跳比做完两套傻子健身操还快,好想唱歌好想唱歌,这里有只小鸡哟,这里有只小鸡哟,小鸡哔哔,小鸡哔哔哔……

要,要冷静下来,太激动了会把恩恩她们吵醒的,艾司抓耳挠腮,喜不胜收,但是真正要拿起笔,却又有些犹豫不定了。

怎么开头呢?给恩恩的一封情书?不行,不能这样写,这样感觉怪怪的。

给恩恩的诗?不行不行,情书就是情书,干吗变成诗啊,艾司迟迟不能下笔,最后落在纸面上:“给恩恩……如果有一天,你瞎了……”

艾司灵感迸发,思如泉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很快就一气呵成。

大功告成,艾司小心地将这一页整齐地裁剪下来,一手拿着,另一只手轻弹纸面,自己默读了一遍,写得好!不错!艾司写的情书果然最棒了!

艾司自我夸赞了一番,可接下来又犯愁了。这东西,要直接给恩恩的话,她肯定转头就抄一遍,然后送给那个大坏蛋司徒文风去了。这是给恩恩的,怎么能够便宜司徒文风那个大坏蛋?嗯,艾司先把它保存起来,以后再给恩恩看。

(阿嚏,司徒文风掖了掖被子,从梦中醒来,阿嚏阿嚏,是谁在骂我?)

藏在哪里呢?艾司找来找去,抬头一看,看到了自己买的小猪扑满。那十万块还遥遥无期呢,想到当时自己夸下的海口,艾司又觉得羞愧,不过好在小猪扑满里还存了不少硬币零钱,不是一个空罐头。

将情书折成一个心形,不好看,折成一个小纸鹤吧,恩恩还教了艾司折许多小动物呢,折小狗,折小螃蟹,折蝴蝶……

将情书藏好啊,擦干净凳子上的脚印,艾司一看时间,哎呀,都凌晨两点了,待会儿四点就要去师父那里,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不知道等哪天恩恩看到情书,会不会很开心呢?嗯,艾司要告诉恩恩,艾司好喜欢好喜欢恩恩,是那种心会怦怦跳的喜欢,恩恩有说过,那种喜欢和一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带着微笑,艾司沉入梦乡。

6

第二天,司徒笑神神秘秘地将高风带到一间暗室,用笔记本电脑播放王克生处理后的监控视频,让高风留意一名戴鸭舌帽的风衣男子。

高风看了半天,那名男子也和正常人一样,东转转,西看看,顶多也就是没买什么东西。

司徒笑则在旁边道:“我就知道没那么巧合,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有意的。”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高风完全无法理解司徒笑的话,看完全部监控,问道,“怎么?这个男的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抬过头,你发现没有?没有一个监控探头能拍到他清晰完整的脸。”

“那又如何?不是每个人去超市都会抬头张望的,抬头看什么?找摄像头啊,小偷才这样干。”

“那这个呢?这么明显的标记,你不会没有印象吧?”司徒笑找到一帧画面,放大,蟋蟀虎口处的文身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不过已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高风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黑社会的新标记?”

“图书城,我们追了他几条街!”司徒笑提醒高风。

“啊!是他?”

司徒笑将图书城的监控画面调出来,同样拍到一个看不清相貌的人,将手部图像放大,另一个不算特别清晰的文身图案,两个模糊团块进行数字处理后重叠对比,吻合。

“我靠,你这直觉也太猛了吧?你这都什么直觉啊!”

“我最先怀疑的,是伪装成医生的袁艺。你也知道,我的长相并不算和蔼,敢于与我对视的人,尤其是女性,要么就是熟悉我的人,要么就是胆气特别足。可卓震醒来的那天,那位袁医生看到我,那表情很平淡,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而且我看她的身影,有一种熟悉和别扭的感觉。”

高风忍不住吐槽:“你到底是有多牛啊?人家只看了你一眼你就看出问题来了!”

司徒笑示意高风不开玩笑,继续道:“后来卓震死亡,所有人都认为他伤情过重,所以短暂清醒过后,由于情绪波动导致并发症死亡。但我始终怀疑,有没有可能是杀手对他动了手脚,才让他死亡的。有那么多医生和警察在场,杀手直接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用什么办法,才能当着警察和医生的面杀掉患者呢?”

“伪装成医生!”

“而且不是简单的伪装,必须比我们警方更先控制住卓震,确保他不会在不该醒来的时候醒来,还要确保他在该死的时候死亡。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位袁医生就非常可疑了,随后我想起了,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是不希望看到我,却已经看到我了,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强行控制的一种冷漠。如果这样的话,有一点就无法解释,我明明没有见过她,她为什么不希望我注意到她?通常只有见过面而且关系交恶的人才会这样吧。

“再后来我想到她身影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她的身体曲线和我在中国星见过的那个叫小梦的女子很接近,只是二人相貌不同,身高也有较大差异。那天她离开病房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的步姿很奇怪,她腿迈开的距离和她腿的长度不对等。一个腿修长的人却迈小碎步,谁看都会觉得别扭,而且还是怒气冲冲快步离开的时候,就算她刻意加大了步伐,还是能看出和正常人迈步姿势有差异。而且从看守病房的小刘那里打听到,她一直负责卓震的病情,她也从未对人笑过。

“这几点让我想到,她可能穿着外面看不出的增加身高的鞋子,而且她的面部做了某种调整,这才导致她不会有丰富的面部表情。如果减去身高,容貌再调整一下,她和那个叫小梦的女子,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就有四五成。再加上她对我的刻意回避,那天我进病房看卓震的情况,她直接把我骂了出来,对我的见而未见,都很可疑,加上这些因素,她就是小梦的可能性,增大到七成。

“如果她就是小梦,那么卓震的生死,一早就掌控在杀手手中。就是我问你的那样,由于专业性的不同,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杀人,我们也无从知晓。而检调机关同志问询引起卓震的情绪波动,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她可以以此为契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卓震。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还没有办法查证!”

“那没有办法,卓震本身就伤得很重,随便加大点什么药量,都可能导致他死亡,而且尸检也查不出问题,人的身体很复杂的。不过卓震连恒绿资金的去向都交代清楚了,你觉得还有杀他的必要吗?”高风不解。

“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连最后的全部资产都交代了,那么杀手灭了伍文俊一家是图什么呢?就因为所有人都会这样想,所以他们才能堂而皇之地杀掉卓震而且不会引起任何猜疑。但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连伍家十几亿资产都不贪,那他们图的东西肯定很大。”

高风还想质疑,司徒笑接着道:“而且杀死卓震很有必要,那新东的资产来源很有问题,我让茜姐帮忙查了恒绿的往来账目,以恒绿的实力,不足以再支撑起一个新东。那银行贷款,不是什么人都能贷得到的,中间涉及了很复杂的联保模式,好几个信托公司参与其中,估计反贪局那边有的查。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明明能查出结果,但最后却不愿意查出结果,或是不允许查出结果。那么整个伍家的案子,就会断在这里,被一刀斩掉!”

“你是说,上面某些人,会壁虎断尾以求自保?”

“嗯,所以反贪局那边我们也要保持密切关注,话说回来,还是那个假袁医生,如果确定她就是杀手组织安插在医院以确保卓震向警方交代足够的线索,又不会交代出牵涉过于隐秘的线索的人……”

“这个不好操作吧?”

“有什么难的,放个监听器在病房里,她是医生,如果问到涉及关键的地方,她就出现一次,说不定她戴着那个假发,就是为了掩盖监听器。好了,不要打断我的思路,如果这个假袁医生留在这里是为了卓震,那么8号晚上我们碰到的许多巧合就有了解释。为什么门禁没关,为什么电梯下行,为什么小护士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为什么停车场有车撞我,那是因为有杀手假扮医生在病房杀人!所以门禁被打开了,而小护士就算看到病房里有医生,也不会起疑心。唯一的巧合就是,凶手行凶的时候,正巧我们也赶到了医院,那个小护士从病房出来时,说不定凶手还藏在病房内!”

“呃,你等一下,这里有个地方有矛盾啊。如果是那个袁医生杀人,她随便选个时间轻轻松松就杀掉了,干吗大半夜偷偷地杀?”

“很好解释,有几种可能。首先,这个患者不是袁艺负责的,那么她接触到患者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容易惹人怀疑,还有可能因此暴露身份。那么她晚上来偷偷地杀,由于已经很熟悉作案环境,所以避开监控对她来说很容易,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同样的原因,在地下停车场,由于她比我更熟悉停车场的环境,所以可以开车撞我,然后将车开出我的视线,在另外一个停车位停下,人走楼道离开,这就造成了监控查不到,而我仿佛产生了幻觉的假象。

“第二,就是时间问题。我猜想,很可能这位梅恩书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已经转危为安,随时可能醒来,而一旦她醒来,就可能说出有人故意推自己下楼的事实。那么意外坠楼身故就变成了谋杀,警方就会介入调查,而他们不希望警方介入调查,必须尽快除掉梅恩书。没错,纵观整个伍家凶案,杀手们的一切手法,尤其是伍文斌、伍文俊两兄弟,卓震,他们几人的死法,都在竭力掩盖事情真相,将我们警方误导到错误的路线上去。

“由第二还可以联想出第三点,那就是杀手组织分工明确,每个杀手负责固定的对象,我们反过来想一想梅恩书以及伍文斌、卓震的案子,他们都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而且一击不死,不能忍受等待,急切地发动第二次袭击,也很符合晓玲对那人的心理分析。加上停车场突然冲出的跑车,也带有一种个人报复色彩,这第三种可能性更大。”

“喂喂,你这就有点马后炮的嫌疑了吧,你明明是看到在超市出手的是图书城那个家伙,你才这样说的吧?”

“……好吧,我承认当时并没有朝这方面去想。不过既然想到有可能是医生杀人,那么我需要一些佐证,最好的佐证莫过于那名医生出现和离开的时间。尤其当我得知那名袁医生已经离开医院之后,就更有把握了,第二天我就查到了她到医院的时间,刚好是卓震入院的第二天,这些都是她不得不留下的线索。第二个佐证就是她的身份应该是造假的,杀手不可能留下任何真实身份供警方建立档案追查,结果果然如我所料。于是新的问题就来了,如果说袁艺留在医院是为了杀卓震,那么那晚死亡的梅恩书,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杀呢?”

“咦?你刚才不是才分析过了吗?害怕她醒过来说有人推自己下楼。”

司徒笑鄙视地看了高风一眼:“那是第二次补杀。一开始推她下楼又是为什么呢?现在我们知道,超市坠楼事件是一起人为巧妙设计的失事事故,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售卖员,为什么要杀她呢?”

“是啊,这也是我一直没弄懂的,你为什么忽然要查梅恩书死亡的原因,原来你的直觉是从这里来的。”

“刚开始,我以为是袁艺想试验某种让人难以察觉的药物致人死亡的方法,并且成功将这种方法运用到了卓震的死亡上,所以才找了卓震和梅恩书的死亡报告,希望你能看出点什么来,结果没想到……”司徒笑脸上写满了:原来你不行啊。

高风跳起来道:“死亡报告能看得出个毛啊?你给我的又不是他们的病历报告,医治过程和每一步的检查结果都很重要,是你不够专业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因为梅恩书是孤儿,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而且也是重伤,在医院死亡不会引人关注和怀疑,她很符合尝试性杀人的要求。但是你说两种死法完全不同,我才开始想,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正好我路过百盛那边,顺道就去看监控了。事实上,在看监控之前,和看完监控之后,我也没有朝梅恩书是杀手们的既定目标这方面去想,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售卖员,而且与我们的案件看似毫无关联。她和这起案件的距离,比龙建还要遥远,而且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和杀手之间,更是八竿子也联系不到一块儿去。所以能在监控里找到这个手上有文身的家伙,真的是运气很好。”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这个男的有问题?我真的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

“路人的证词。那个小伙子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救了人还将人送医院还垫付医药费,他故意说有人将死者推下楼的可能性就很小。我看了事故发生时的监控,但是监控只能拍到背影,从背影看又完全看不出异常,所以我才想将这个人的视频资料都看一遍。然后我就发现,你说不被摄像头拍到正脸,侧脸总该有几张吧,总有偶然张望的时候被摄像头拍到吧?他在摄像头面前,连三分之一张脸都没露过,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超市里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了如指掌,所以我才拿了监控,让王克生帮忙进行图像处理,让他把这个人较为明显的体貌特征都给我标注出来,最后我发现了他手上的那个文身。”

“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售货员就是一个普通人,杀手为什么要杀她呢?”

“不知道,事实上,我们连杀手为什么要杀伍文俊全家也还没弄清楚。不过我相信,没人能想到梅恩书的死和杀手有关,只怕就连那些杀手自己也想不到,我会在梅恩书的事情上查他们。只有在他们没想到的地方,我们才能查到更多线索。我们就先从梅恩书的身份背景查起。我想,你是不是认真地多看几遍死亡记录,或者,把卓震给解剖了?”

“这个没家属同意不能乱来啊。我觉得如果是杀手出手,他们的方法太多了,根本没必要两个人都用同样的手法进行,像伍文斌和卓震这样的雷同事件,几乎万中无一。当时我就比较支持你那个论调,是有人刻意要求做成那样的,后来伍文俊在遗书中还不是承认了。”

“遗书是伪造的。”

“是,就算遗书是伪造的,可还是伍文俊亲自抄写的吧?难道他被杀手洗脑了,不看内容只管照着抄?所以遗书内容还是有一定的真实性。而且我还觉得,梅恩书的死未必就和伍家有什么关系,可能查到最后,充其量证明她是被杀手杀死的,你说呢?”

“这个可不敢打包票,但是同一批杀手在同一时段出现在不同的案件当中,感觉概率还是很小,还是说我们这里的杀手很忙,生意很好?这叫有杀错,没放过。如果最后证实,梅恩书的死和我们查办的伍家凶案有牵连,那就是我们赚了。如果最后证实,梅恩书的死,是另一起有预谋的凶案,那还是我们赚了。那梅恩书的社会关系调查,你来想办法?”司徒笑给高风安排任务。

高风不干了:“为什么找我?你那么多组员你不用,这干我什么事?哦,你神神秘秘把我叫过来看视频,看了就要我出任务?当我是你发展的下线卧底呢?”

司徒笑凝眉不语。高风愣了愣,恍然道:“你该不会真的把这起案子当内部自查案来办了吧?”

内部自查案的第一要素就是分清敌我。一旦办案人员发现案情可能是内部人员犯案,首先要做的就是所有调查项目保密,因为任何一个同事都有可能成为泄密者。要么就彻底独立出来,完全一个人查案,要么就找远离利益相关的执法者,进行外部调查。

司徒笑找上自己,就是要加大案件的保密力度。

“我想,事情还没这么严重吧?”

“你还记得那四个银行劫匪吗?”司徒笑提醒道,“我审问那个猪头陈杰时,明显有人给过他暗示,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员,做不到。而柏铺村招投标案本身又涉及许多大人物,我很难保证我们内部不出问题。”

“一个职业杀人案还不够你玩儿的,你还混搭一个内部自查,你想玩难上加难啊?”

“也没有吧?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

“谢谢!被你这么信赖我感到毛骨悚然,你叫一个法医去干刑侦的工作,你不怕折寿吗?”

“嗯?奇怪,我记得你胆子没这么小啊?”

“拜托大哥,这是杀手哎,又不是街边小混混,一不小心就没命的,前几天你还装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说什么要是你查着查着就不见了,让我给你多烧点纸钱……”

“喂,这不是我的原话吧?你不要断章取义啊。你搞清楚这到底是谁的案子。”

“奇怪,这个问题怎么会从你的嘴里问出来,很明显是你的案子啊?”

“错!是黎晓玲的案子,如果不是黎晓玲说什么伍文俊肯定不是自杀,早就结案了,所以这是你未来媳妇儿的案子。你敢说你未来媳妇儿的案子,不是你的案子?”

“不带你这么绕的啊。你也不要动不动就拿晓玲出来威胁我,我也不是吓大的……”

“如果不是你要去追晓玲,那伍文俊也不会认识我们,伍文俊不会认识我们,这个案子说不定就不归我管,不归我管,哪里会惹到杀手头上去?说来说去,这个案子的根源还是在你那儿,所以说你那个时候和晓玲在大学……”

“案子是案子,我和晓玲的关系是我和晓玲的关系,公私要分清楚,这也是你常说的话对不对?你不能说这个案子查来查去,越查越大,越查越复杂,还有越查越危险,哦,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还有你司徒笑怕的时候?你怕就要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怕呢……”

两个人各说各的,语速越说越快,声音也越说越大,好像马上就要吵起来一样,但司徒笑一脸轻松,高风也说着说着便扬起了嘴角,露齿而笑,仿佛两人在比谁更能说。当两人的语速都快得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同时住口。

暗室里陡然寂静,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各自的决心。高风收起笑意,司徒笑一脸严肃。

“好吧,我先从那个叫小梦还是袁艺的女子查起。虽然杀手不留痕迹,但这个小梦却是出现在我们视野中次数最多的一个,出现得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破绽。”司徒笑首先开口。

“那我只好去看看那个叫梅恩书的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会引来杀手了,希望他们不会注意到我吧,人都死了这么久了。”高风一脸的自嘲。

“老规矩,私线交换情报。”司徒笑关上笔记本,推开暗室的门。

“司徒。”高风叫住了在门口的司徒笑,司徒笑侧头,门外的光,镀上他半身轮廓,坚毅,刚强,“小心点。”

司徒笑耸耸肩,留给高风一个挥动拳头的背影。

一旦司徒进入自查内部案模式,他就变成了一匹离群的狼,向着荒野独行,他将变得狂暴,凶悍,不惜一切;但高风知道,在这个看似粗鲁的汉子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更坚信,正义与法律!

7

司徒笑还没展开对袁艺或小梦的调查,文风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哥,我和几个朋友开发的游戏已经有了详细的规划发展书和MOD,美国那边有投资商很感兴趣,希望我们去费利蒙市发展。你知道,我是主创人员,同时也是执行董事,如果我过去,就直接担任负责人。”

“那学校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司徒笑的弟弟司徒文风沉稳地说道:“对于我来说,高三已经没有什么可学的了,我想……办理退学!”

“不行!”司徒笑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出口之后才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口气告诫弟弟,一时间,兄弟俩的电话也出现了静默。

过了片刻,司徒文风似乎有所妥协,告诉哥哥:“哥,你知道我是初中考的雅思和托福,高一完成的ALEVEL课程,高二又考了SAT和AP,余下的时间,除了在课余兴趣和人际关系上有所发展,学校已经不能为我提供更多的帮助。我在那边申请的大学都已经给学校发过联系函,目前耶鲁和理工都已经同意了我的免试入学申请和奖学金申请,其余几所大学也都同意了入学申请,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

司徒笑思索着,分析着。文风在那头继续给他哥哥吃定心丸:“哥,你是我加入门萨的引路人,我的学习方法和能力都是你手把手教会的,你应该相信你弟弟的能力,就算比不上你,但也不会差。我想……妈妈会同意的。”

司徒笑心中一软,也退了一步:“不一定要退学吧,保留学籍怎么样?”

“那边一旦开始启动,他们需要我们尽快前往,最好是过了新年就开启正式合作。”

“哪个新年?”

“元旦。所以,如果成行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参加上半学年的期考了,没有必要再保留一年的学籍吧?”

“不要急着回复,那个投资公司的背景调查过了吗?”

“那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资质应该没有问题。”

“你一个人过去吗?”

“还有几位大学的学长,暑假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工作,他们作为骨干,会和我一起过去,在那边建立事业部,嗯,应该也都会选择退学。他们有三个在想办法办理转学,还有几人也都申请了美国那边的大学考试,以他们的能力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选择对口专业学习,边学边创业。”

“你确定这是你要走的路?你已经选择好了?”

“哥,你知道我的偶像是比尔·盖茨、扎克伯格那样的人,你认为我会怎么选?”

“人家做软件,你做的是游戏。”

“哥哥,人们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人们的生活不应该只有工作。不管做什么,我都希望能在自己从事的领域,做一点小小的改动,能改变……能改变全世界人们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想做的。”

文风想说的是,改变我的生活方式吧?哼,这个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啊。“文风,还有一个月才元旦,我希望你拿出三周时间来慎重考虑,投资公司的资质不一定能说明问题,与你们联系的人,投资合作的方式,还有许多细节问题要弄清楚。我依然建议你保留学籍,不管做什么,有条后路总是好的。你还年轻,还有时间,所以千万不能够冲动,每一步都要走稳。”

“哥——你说的那些问题我们都已经考虑过了,那边会派出商务代表过来与我们接洽,如果我们不放心,双方签订合作意向之后,可以先打款,然后我们再去美国……”

“这些只是外在条件,不是理由。给你三周时间,想好说服我的理由吧。如果不能说服我,你知道的,你哥有能力和办法,让你留下来。就这样,不要怪你哥不讲道理,这是我的特权。”

挂掉电话,司徒笑的心情不能平静。最近案件迷局纷乱如麻,现在这个弟弟又想出国,虽然自从弟弟读书之后,兄弟俩就聚少离多,但是美国……听上去就好遥远的样子。司徒笑清楚,自己心底是不太赞成文风出国的,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在哪儿做游戏不是做,跑那么远干什么?多少还是有些年轻人的浮躁心理,难道在中国就做不出什么好游戏?

还不是想到处看看,想体验一下那边的生活方式?这跟围城是一个道理,年轻人总是不满足于一成不变的生活,总想有所改变,总是因为对未知充满美好的幻想,而对未知无限渴望,却忽略了未知所潜藏的危险。

诚然,若没有冒险精神去探索未知,人类不会进步,人生若不经历未知的历练,个人就不会成熟。但作为拥有更多人生际遇的过来人,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兄弟或是子女,去冒那些自己曾经冒过的风险呢?这或许就是一代代隔阂的由来吧,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就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再去经历了,却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经历充满着渴望。

不管了,难题已经推给文风去了,要找个什么理由,这是他应该苦恼的事情,自己要做的,是想尽办法,从袁艺身上找到线索。

袁艺或是小梦,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中国星出现,都不是一天两天,就算她伪装得再好,也不可能全无破绽可循。首先是确定两人是不是同一人。

这一点从她分别出现在医院和中国星的时间上就能推断,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

和医院的护士医生们谈谈,再和中国星的那群极限发烧友谈谈,就能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

但是询问是一回事,要问出自己的问题,还不惹人怀疑,就需要另一套本事了,不过司徒笑浸淫此道已久,对他而言没有难度。尤其是中国星里那些人,有李开然牵线,只要和他们气味相投,凭司徒笑的相貌,很快就能融入其中。想当年,在道上混的时候,司徒笑就是靠这张脸吃饭,人家一看他就深信不疑,这家伙绝对是在道上混了很久的老油子。

司徒笑很快就从中国星的男人们嘴里探听到小梦的身高、体重、鞋码、胸围、爱用的香水、舌头的灵巧程度、皮肤的细腻程度,等等等等……

不过司徒笑倒是发现,那个小梦尽管把中国星这群荷尔蒙超标的青年男子撩拨得火烧火燎,却又能让他们只是浅尝辄止。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将她纳入后宫,为她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事情倒是发生了好几起。

至于医护人员那边,尤其是护士妹妹们,就要靠警官证和诚恳的言辞去打动人家了。不过好在已经来了好几回,司徒笑多少还是认识一两个熟人,诸如吴爽、小叶子、小静什么的。

小辣椒性格开朗活波,在确认这位长相凶恶的大哥哥不是坏人之后倒也很谈得开。

通过询问得来的线索分析整理,不难发现两人从没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过,司徒笑将袁艺便是小梦的可能性又往上增加了一成。

接下来,就是在她生活过的地方查找线索。人要吃喝拉撒,说话还要喷唾沫,走路也会掉头屑,没人会随身带着扫帚,走一步还要将自己身后打扫一遍,总会留下些什么。

司徒笑在医院查找了袁艺的办公桌、值班室、医院为她安排的单身宿舍,各个犄角旮旯都细细地查看。

但不得不说,这些杀手的专业性真是非常的高,司徒笑居然没能发现有用的线索,不由得感慨:“连片头皮屑都没留给我。”

唯一的收获,就是袁艺在做病案记录时留下的笔迹,还有已经作废了的,不记名手机卡的号码。反向溯查的通信记录全都是和医院方的联系,司徒笑正是根据这些联系时间和医生护士们的回忆来推断袁艺出现在医院里的时间线。

尤其离谱的是单身宿舍,作为生活过的地方,不可能干净到连根头发丝都没发现。就连袁艺来居住之前的人的头发,司徒笑都发现了好几根,不过从发色和粗细卷曲程度判断出不属于袁艺。

司徒笑不禁怀疑,她是否从未在这间屋子里生活过?宿舍位于底楼,外面是防盗栏。看防盗栏的大小,普通人是肯定过不去的,像司徒笑这种体形更是想都不要想。

不过司徒笑还是发现有几根栏杆之间干净程度比周边的栏杆要好很多,对方可以用湿布绳将栏杆往两旁捆,这样就能从栏杆的缝隙中钻出去。如果她不住这里,那肯定有另外的住处,所以没留下线索。

但是!医生是一个特殊的行业,有时夜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需要马上赶到病房。进修生是来学东西的,被叫到的次数会更多,这一点也从护士那里得到了佐证,那么她一定是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司徒笑不由得想起那些电影里特工出门在外订酒店房间,往往会明里订一个,暗里再订一个,容易被人查到的房间从来不会入住,是纯粹的掩护。这些杀手的反追踪意识简直强到令人发指。

医院附近的出租屋多如牛毛,除非司徒笑能在一夜之间就找到袁艺租住的地方,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极高的换入住率,很快就能将任何线索埋没掉。

本来袁艺的身体特征非常明显,但是从医院里就能看出,她极善于伪装,司徒笑只能从她藏不住的地方下手。看着街边举牌子“有住房”的招租人,他挨个儿问过去:“有个女孩子,年纪不是很大,胸有这么大……”

随之而来的都是一些狐疑、鄙夷、鄙视,乃至猥琐的目光,有个举牌子的招租客还低声询问:“要不要找小姑娘?”

司徒笑气得横眉竖眼,我看起来像这种人吗?又不能随意暴露身份。和在医院里问医护人员不同,这里三教九流的人员混杂,一旦亮出警察身份,很容易被有心人怀疑。他只能找了个理由,说那姑娘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媳妇儿,谁知道过门没两天带着自己全部积蓄跑了,去警局报案发现身份证是造假的,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了,一直追问,好容易打听到有个身材相貌相近的女孩子住这附近,一定要弄个清楚。

每每如此解释,都换来那些大叔不怀好意的坏笑,一脸都是过来人的表情,简直和那晚高风的表情一模一样,两眼放着光,不停地点头说:“我懂,我懂。”

大妈们倒是古道热肠,有说是肯定被骗了,哪里还找得回来;也有说找到了也千万别冲动,小姑娘说不定有苦衷,否则照你的说法,人家人间尤物一样的一个美人儿,会委屈自己跟了你这么个大老粗?

司徒笑点头称是,只要能把她找到,怎么都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大妈,听完司徒笑的描述后,又反复问了几个私人问题,穿衣打扮、香水及走路什么的,见司徒笑说得不差,才迟疑道:“我那儿是住了那么一个小姑娘,但是没你说的那么高,胸倒是有你说的那么大,她的穿衣打扮和说话行事也都和你说的差不多。她自称叫小梦,不过……她已经搬走两天了。”

那就没错了!司徒笑激动得一下子就按住了大妈的双肩,大妈还以为他要突然非礼施暴,差点没吓得尖叫。“婶儿,没错了,那就是俺媳妇儿,就是俺媳妇儿!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她住过的地方,说不定她还留下点儿什么线索。她有没有告诉您她要去哪儿?没有吧,那我一定要看看她住的地方。”

“叫姐,别叫婶儿,看你也有四十出头了吧?唉,怎么找了个那种媳妇儿啊?一看就是不养家的,你要找个肯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姐认识一个小姑娘,今年才三十八,就是离过婚,有两个孩子,如果你中意的话呢,姐就带你认识认识!”

司徒笑突然有股吐血的冲动,阿婆,你也太热情了吧,还没到过春节呢!“姐,我真的很想去看看我媳妇儿住过的地方,您给带个路。相亲什么的,我暂时都不会想了,小梦就那么走了,一句话都没留,我这里好痛。”司徒笑按住自己心口说道。

“唉,以后这种事情呢,多问问姐就不会吃亏了,姐是过来人,在姐相好的姐妹里面,其实也有不少肯过日子的好姑娘,就是年纪……”

“姐,带我去看看那地方吧,我真的很想现在马上立刻就去看!”

“别那么着急嘛,我这儿还招揽生意呢!人都走了,一个空房间有什么可看的,这两天还没什么人租进去,姐跟你说,你年纪不小了……”

“唰——”一张红钞票:“姐,我真的很想去看,现在就带我去看吧。”

8

金钱开道,无往不利,司徒笑找到了这处环境相对清雅,出入不会引人注意的出租屋。

一路上那位大姐都在絮叨“女大三,抱金砖”,司徒笑一进房间,就以“睹物思人,需要静静”的名义将门关上。

房间清扫过了,虽然走得匆忙,也不忘处理。如果不是怕引起怀疑,最好的办法恐怕是洒上汽油,将整个房间付之一炬吧?

司徒笑一进房间,就开始检查床底、床板底、纸篓、卫生间、厨房、梳妆台、门把手、窗户表面,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据房东说,被褥被套什么都是她自己带来的,有个大的行李推拉箱,平时都是早出晚归,很少见到。

住的时间少,留下的证据就少。厨房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唯一线索较多的就只有床和梳妆台了,尽管仔细地擦拭过,司徒笑还是发现了几根头发。较为恼人的是,这些头发明显属于不同的人。

要不就是出租屋人流量过大,留下了许多不必要的物证,要不就是被人刻意所为。不能彻底地清理现场,就人为地混淆现场,令警方头痛吗?司徒笑此刻就很头痛。

追查到了这里,线索就要断掉了吗?

忽然,他翕动鼻翼,使劲嗅了嗅,这梳妆台上有种什么刺激性的气味,不像是香水遗留的味道。

“大姐,这张梳妆台开个价,我买了。

“有我媳妇儿的味道。”

另一边,稍晚些时候,高风和晓玲来到天赐福利院。

“这样行不行啊?”高风对此持怀疑态度。

“没问题,”黎晓玲抱着高风的胳膊,“待会儿你少说话,听我说就可以了,只要你不露破绽。”

会客室坐下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接见了他们。“你们好,我是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叫我梅院长好了。听说,你们想收养一个孩子?”

“是啊,我们两口子都很喜欢小孩子,可惜我们自己没有。”

“哦,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有问题。”黎晓玲一指高风。高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你们看上去都还很年轻啊,最好是自己生,去医院做过检查吗?现在医疗条件好了,很多病都能治的。”

“我们是看着年轻,都三十好几了。结婚都十多年了,北京、上海、美国、德国都去过了,医生说,这个基本上……”

高风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上身笔直,目不斜视,任晓玲自由发挥。

“原本我们也还想再试试老中医老偏方什么的,可是这个月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出意外事故死掉了,才二十刚出头,年纪轻轻的。这人啊,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变故,所以我决定不再等了,再等几年,就算他治好了,我也不能生了。”

“白驹过隙,朝露昙花。”梅院长似乎也被勾起了伤心回忆,感慨唏嘘。

“是啊,一想到恩书还是那么年轻一名小姑娘,都没谈朋友就走了……”

“你说什么?你那位朋友叫什么?”

……

离开福利院,高风有些怨言:“你怎么说我有问题呢?”

“哎呀,你明知道是工作需要嘛,我不这么说理由怎么够充分呢?上次扮你女朋友,这次直接扮你老婆,你还不爽翻天了,一个大男人纠结这些小事情有意思吗你?”

“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你也可以说是你……”

黎晓玲冷眼瞟过来。

“算了,当我没说。”

“啊,你说我们问到的这些东西,对司徒有没有帮助啊?”

“这个,对了,你千万不能告诉司徒,是我叫你来的啊。本来这种事情就不是我擅长做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找的你。”

“安啦,放心吧,我会亲自找他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叫上我,还把我当外人!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两个人怎么解决得了这件事情?”

“那就好。”高风说完,心道:奇怪,我说的那句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司徒笑也真是的,把自己当什么了,他以为他是超人啊?把自己当全知全能的存在,又把你当万金油一样的存在。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人以前是怎么合作的。”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以前我们也没办过这么复杂的案子啊。先回去吧,我还得去局里一趟。”

回到鉴证科,高风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司徒笑:“哇,你买家具啊?这个东西拿来干什么?”

“这是那个小梦留下的,我觉得有刺激性气味,又不好直接叫人去搜集证物,我就整个扛回来了。明天找个时间,找你靠得住的同事帮忙查查。你闻闻,这是什么味儿?对了,你那边打听到些什么?”

“晓玲,哦不是……那个小梅,身份背景感觉没什么奇特的地方,是一位农村妇女送到福利院去的,说是孩子太多了,实在养不起,送过去的时候才两三岁,那时候根本没留任何联系方式,现在无法追查。只知道送过去的时候,姑娘小名叫妞妞。这个小梅从小就很乖巧,生得可爱,福利院所有人都喜欢她,那个梅院长让她跟着自己姓,给她取名叫梅恩书。学习也很好,有一个专门资助他们福利院孩子读书的,叫什么基金来着,欣萍基金,小梅那会儿每年都能得到那个基金的奖励。后来可能是看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太苦了,这个小姑娘主动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很早就去读了技校,然后就出来打工,资助其他的孩子。挺懂事的一个小姑娘。”

“……完了?”

“那时间隔得太久了,而且那位梅院长也是位老太太了,前段时间刚生了一场重病,不巧正是梅恩书在医院那几天。她都把梅恩书当自己女儿一样照看的,说整个福利院那么多孩子,就看这一个有出息,一提起梅恩书她就伤心,我们哪儿能问得太细啊?”

“我们?”

“我……我是说……”

“兄弟,不是我说你,就算黎晓玲她同意做你女朋友了,你也不能现在就把她当领导啊!你什么事都跟她说啊?要是以后你们真结了婚,你什么地位都没有啦。”

“不用你来教我,你不要拿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你先找到个女朋友再说吧,单身狗。”

“那当年和梅恩书一起送过来的东西呢?比如衣服,或是有什么身份证明啊,出生记录什么的,有吗?”

“没有,小时候的东西时间太久,都处理掉了。而且你知道的,福利院的衣服什么的,都是大孩子穿完了,小孩子接着穿,穿坏了再裁掉,拼接成新的,不可能说给你保留着什么的。本来梅恩书一些生活学习时用过的东西,她自己留着的,但是火化的时候,一块儿烧给她了。毕竟死了快一个月了,现在才查能查到什么。”

“福利院里所有的人都认为梅恩书的死是一场意外。因为她对所有的人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他们认为,不可能有人会想去伤害这样一个女孩子。”

“照你这样说来,她的社会关系不复杂,那么她被杀的原因就应该很好找,两个方向,一是她的身世,一是她的生平。”

“是啊,说起来很简单的,但现在她的身世没法查,她的生平很简单,看不出什么问题。”

“DNA数据库怎么样?”

“哥,死了二十多天了,都烧成灰了,你让我去哪儿找DNA啊?”

“那医院抢救的时候,不保留检验样本吗?”

“检验样本保留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两天,常规检验标本通常二十四小时后进行处理。”

“那她有没有献血之类的?”

“没有。有没有献血,医疗报告上会有明确记载。”

司徒笑重重地叹了口气:“那还真有点儿难办。”

“怎么样,福尔摩斯也没招了吧?”

“怎么可能,可以找的地方还多着呢,她住的地方呢?”

“出事的前一天,她刚从以前租的地方搬走,暂时还没找到新的住所,就住在那位姚大姐家里的。这里的人有个风俗你也知道,意外死亡的人睡过的地方不吉利,什么床单床套都烧给她去了。”

“那她以前住的地方呢?有新租客了?”

“比那个还惨,因为要拆迁了所以才搬走的,上一周已经拆掉了。”高风喜欢看司徒笑被难住的表情,扬眉道,“有时候老天也不给力噢?”

“她的工作单位呢?工作服这些?”

“工服是要换洗的,储物间更衣室早就清空了,没有私人物品。”

“没理由!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几年,不可能在她死后才二十天,就抹去了她存在过的一切信息。她还有哪些好友?”

“她对每个人都很友善,但要说特别要好的话,在超市就是那位姚大姐,在孤儿院里好像还没有。”

“不是说她人缘很好吗?”

“要知道,被院长当作自己女儿来看待的小孩子,等于是福利院里的标杆和典型,更有点像学校里的班长这种角色。孩子们会自动把她划分到给老师打小报告的那一类人中去,他们可以很好地相处,但不会成为死党。而且由于老院长的格外宠爱,她和老院长之间应该建立了一种更为深厚的关系,使她错过了最佳领养时机,人们一般不愿意领养太大的孩子。”

“如果身世暂时没有想到突破口,不妨深挖她的生平,多了解和她熟悉的人,总有她的私人物品还留着,反向调查她的活动轨迹,如果杀手对她进行跟踪观察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我还是持怀疑态度,一个孤儿院出身的超市售货员,能和伍家凶案有一丁点儿的关系,难道她就是传说中多年前齐老夫人遗失在外的小女儿?齐老夫人在她老公死后偷会情人,暗结珠胎,迫不得已要隐瞒下来只好送去福利院?可为什么又养到两岁呢?这是狗血剧情的神展开啊,比琼瑶还琼瑶,比言情还言情啊。”

“我们想不到他们的关联,不能说就一定没有,刚开始我们不也是完全弄不明白龙建和卓思琪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你有没有听说过六人定律?”

“你是想说,任何人与人之间,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联系在一起吗?没错,由于如今的泛互联网化,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和沟通确实消除了距离隔离,说不定再过几年,信息在人和人之间的传递,用不了六个人,微信应该就是对这一理论的运用。但是这和我们讨论的案情完全是两回事好吗?”

“不管有关无关,方向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而且刚才你说的又提醒了我一点,如果有私生子遗失在外想要找回,就会去相关收养机构登记查访,去查问有没有符合条件的登记者。还有寻找子女的一些网帖、论坛之类的,一定会有线索。杀手是靠杀人挣钱的,又不是一群精神病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手杀人。”

“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白天还要配合检察机关查柏铺村的案子呢。”

“了解,你回去陪你的晓玲说知心话吧,记得明天找人帮我查这个梳妆台。”

“你又睡警局?”

“你想留下来陪我?”

两人分开,谁都没留意,办公室内,一台黑屏的电脑,主机箱上的红灯,一闪一闪。

“司徒笑出轨了!”别墅里,电脑屏幕墙上的一张屏幕亮起,打出一行字来。

黑暗中的阴影回复了两个字:“详情。”

“他在调查小梦在医院的伪装身份,还在调查梅恩书。”

黑暗中的阴影坐直了身子,飞快地打出一行字:“伍文俊家的案子已经收官,他怎么会查到小梦和梅恩书头上去?”

“小梦撤离得太早了,经不起调查。”

“小梦和他照过面,过多接触很不利,她撤离是正确的。梅恩书是怎么回事?”

“梅恩书死的当晚,蟋蟀对司徒笑出过手,引起了他的怀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他引回正轨,让他去查该查的东西。我开始不喜欢这个家伙了,就像看见肉的狼,死咬着不放。幸好我们为此做了补救措施,既然他脱轨踩雷了……搞他,不要让他破坏我们的计划。”

“要杀了他吗?”

“不——”别墅中的阴影轻轻敲打着桌面,片刻后如此回复道,“这样……”

电脑那头似乎切断了联系,一间小黑屋内,另一片阴影伸手关掉电脑,喃喃自语:“又要多杀两个人,唉,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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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档案(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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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猎杀档案4:死亡陷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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