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京都风云(4)
走在孙家大院的仲孙弘只觉得一阵恶心:明明天已大亮,却昏暗得如夜刚落下;明明周边一切都四平八稳地立着,却觉得天旋地转;明明府上有那么多的人,却感觉自己如入宫的猴子一般,一阵蹦跳后人走茶凉,剩下的只有悲凉与笑话。他觉得自己的天灵,太阳均有不适,便出手用力压了又按、按了又压,但于事无补。虽然脑子空荡荡一片了,但他仍记起一件事来:去找母亲。从小到大他都记得这点——摊上事就找母亲,在母亲那儿他不必客套、不必拘谨,可以怨声载道,可以牢骚满腹,可以得到至真的抚慰。
他有点儿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穿过水池子,不记得府上的人多少次向他投来诧异的眼光,更不记得他们嘴里嘀咕些什么。不多时他已来到了母亲孙符的房间省亲阁,且见其正做着针线活儿。
“母亲何故抽得时间来做此活儿?”孙符不答,却了了说了几字:“来了?快坐下,我们母子俩人似有太长时间没推心置腹地谈过了,想必我于你的谆谆教诲也早已在你的脑海中淡却了罢。”
“母亲是何意思?”仲孙弘倒了一杯松萝茶、压了压额头道,“孩儿不知何的害了偏头痛,方才真真疼煞我了,母亲可知这是为何?”
“我何时懂得这些来!”孙符停了一会手中的针线活儿,“我本是孙家一个平民,二八(指16岁)时嫁与你父亲;过了家门后,你父亲活似当今圣上,日日夜夜忙得不可开交,对你可谓疏于管教。于是我大抵独当了有你的责任。唯恐你偷窃,你所要的我尽力给你;唯恐你私斗,我不许你习武;唯恐你不用心于圣贤书,我自小颂《三字经》与你,只等有能将你耳濡目染之日。后来又携你来得孙府,使你认识了外家的人、外家的事,邻近的人也没有你认生的,几月前还将你从那个不入流的天道学堂转入了伟礼书院。在那儿你想必也结识了朱家少爷。自然晓得其利害之处……”
“母亲休要说了!”仲孙弘连忙打断了她,“他人以为我做得错、做得过我无可异议,可连您也要这般以为我做了错事!古圣人所讲,‘小不忍则乱大谋’,却也不忘告诫后生‘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所必忍,有所不忍’,教得我们出力与邪恶之人相抗。常人本该如此,何况我还习得武功,他人轻易伤我不得,为何要忍?”说完他还站了起来。
“你且坐下,弘儿!”孙符仍在弄着针线,“我并非怪罪于你。反而你的这股劲却与你的父亲颇为相似,你们两人都似那烧红的铁具,即便冷却后仍不失火膛中不卑不亢的傲气。”
“母亲,您对我讲讲父亲的事罢!仿佛你们都知道仲孙与孙家之间的关系,唯独我是那孤伶的局外人,什么也不知道,还不能问。”
“你父亲是何等的杰出,让我都自感配他不上。”
“母亲莫要这般说!听得人讲,我早年就是没了父亲的孤,您一手栽培我才得以成人、成才,您还说这话作甚!”仲孙弘将手指分开平放在桌上说到,“罢了罢了,我也不寻根究底地扒我父亲的底细了。方才与舅父谈话,得知三强子把我告发了,真是奴才模样!”
“弘儿无礼了。”孙符放下了针线,一件完好的手卷呈现在两人眼前,“那伟礼书院是抽取了德高望重的门第的子弟于此读书,先生也是县令亲自指定的,想必你们应该和睦相处,谁承想……”
“母亲莫要遭赚!”仲孙弘更气愤了,“你们可是以为我罪天罪地也不该得罪他姓朱的奴才?!我只知道孙、朱两家历来有刀锋相向的意味,
可同为伯爵,爵位等同,又不得见得朱家人多势众、物产丰富,为何连舅父也要惮他几分?”
“忠武伯本是习得一身好武功,屡次立得战功,因而加官伯位。而你舅父素不用心于武打之事唯肯苦读圣贤书,倒也加官伯位。自古文武不两立,崇文抑武也好,重武轻文也好,哪一个不是将文官与武官相对立?何况方圆几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家势大如孙、朱的,难道不该结了梁子?”
“母亲此言差矣。古代周郎文以智斗孔明,武以统率水军,却不似你说的这般水火不容。孩儿想得到,孙、朱两家恩怨积攒已久,因久积重,积重难返,其中渊源我也不过多追问。”
“这是自然。不过,我们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安宁。”
“母亲既要这般担心,我也须做些改变,让他人不再低看我。”
“莫要胡来!”
“还请母亲放心,我熟读经书,知道何事合乎义礼、何事为万人唾之。”说罢他便拂起衣袖,兀自出将门外,留下母亲一人黯然神伤。此刻,仲孙弘内心已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任何人不得易之。
他急速来到马房,对马倌唤了声“备马”。
“只怕老爷不许呢。”一个马倌说。仲孙弘听了既气又好笑:“府上养的马本是供众人出行方便,更可解燃眉之急。你们不让我用,莫是谁下了死令让马匹养足膘情宰了吃?抑或是我不是府上的人?”
“绝无此意,是少爷误会了。只是上边兀的做的调整,小的也没有办法。”
“为何调整?”仲孙弘追问。
“小的更不清楚了。”
“哈哈哈……”仲孙弘仰天大笑,“你莫是听了歪言,以为我是那邪恶之人抑或府上的败子,故意戏弄我?你需知道,平日里我何尝不是处处为了你们着想,时时想着尊敬府上的每一个人,比起一些人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如今我只是借马一用,并非不归回,为何还要加以百般阻挠?”
“呦!”另一个马信儿说到,“这是谁家的公子,胆敢在这儿口出谁言!挑明了说给你,没有管事的喊话,这马谁也不让用!”
“你说的可是萧管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马倌儿颐指气使地说到。仲孙弘强压着满腔怒火来到恒优离。
“兰润姐可在?”
“进。”孙兰润将手中的《牡丹亭》放下说到,“教书先生莫是想教我什么?”
“姐姐开甚玩笑。”仲孙弘满脸堆笑,“我晨起至今始终不见萧五,不知他去何处了?”
“我上哪里知道哩!”孙兰润又捧起书来,“我不过是父亲求官求财的依靠,整日里除过完成他给我安排的任务也只得与些不入流的书籍相依为命,哪还懂得外面的事。”
“姐姐言重了。我以为,舅父对你疼爱有加,百事必定依了你。不如你为我向他打探打探萧五的下落。”
“噫!你似聪明伶俐的白面书生,相貌俊秀,修长有度,文质彬彬,倒不讨我父亲的欢喜了?也罢,也罢!我还为老师办件事罢!”说完孙兰润便将手中之书掩在床上,快步出将门外。她一骨碌地来到俨川阁,只一眼便瞧见了哭丧脸的父亲。“你不安心读书跑这儿做甚?我又不曾唤得你来。”
“父亲脸色好生难看!”孙兰润咧了咧嘴,“便纵有百般不快,也不该与自个儿身体作对,否然伤已伤人。像我这般无所忧、无所虑,倒活得潇洒。”
“好一副伶牙俐齿!可是仲孙弘教你的?”
“哪有!”孙兰润笑了笑,“我有一事,想唤萧五去做,您可知他人在何处?”
“不知。”
“好父亲,他萧五又不是甚大人物,无非是仲孙弘……你这般藏着他做甚?莫不是您这个明贤伯舍下了段子,竟肯为一个小人物做出这般掩护?此事若让他知道,他庶几以为自己权力大了,指不定胡作非为;若传与他人,您在府上的威严庶已不复存在;甚者传至他朱府上,后果不堪设想。”
“本没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不过念在你苦苦哀求的伤上,我就告诉你罢。萧五被我打发至后山看守梅林了,近几日那里毛贼甚多。”
“他好歹是在书院念着书的童子,又管得家中琐事,你怎么让他做这等差事?不过也罢,父亲肯属实相告女儿自当不胜感激。我还去罢。”说完便出将俨川阁,径自梅林前去。
来得梅林,便看见萧五于两棵果树之间绑了被单,正呼呼大睡。
“萧五,你不主持家中细事、管率仆人,跑这里睡觉做甚?”
“姑奶奶,这可是老爷的命令,我哪敢违抗!”
“你可知他为何派你前来?”“不知道哩!”“你来这儿多长了?”
“早上来的,距今已有些时辰。”
“得。快与我回去罢,你家少爷满府满院地找你,你却躲闲于此。”
“小姐说的哪里话!偌大的梅林只我一人看守,少不得四下巡逻,倒不是美差。”
“得!这偏僻如此的地方,哪里来的毛贼!纵使梅子被偷吃,想必也是你口闲不住,随手就摘了来吃!”
“哎哟,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即便真想吃,也得先摘了孝敬你和少爷,然后再向你们讨赏。”
“啧,快跟我回去罢。记得把挂树上的劳什子收了,不然老爷见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是。”
两人很快就来到恒优斋,仲孙弘早在那儿等得要了命。
“萧五,你今天真真讨我的打!快跟我去马房罢。”仲孙弘快步迎出门外,扯过萧五的衣袖就要往马房走。
“仲孙弘,你不谢过你的学生?”孙兰润打趣到。
“谢过姐姐!”说完便火急火燎地离开此地。“萧五,我需出门一趟,可是马倌拦着我不给备马,说甚需有管事的喊话。我询寻思这管事的庶己就是你,因而你得帮我。”
“没错,少爷。我得教训教训那不识抬举的一番。”来到马房,萧五大喝:“马倌,马倌,快快出来。”两个马倌闻声,听得是管事的回来了,连忙出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方才是谁不给我家少爷备马?”
“小的该死!”一个马倌低着头说,“我们这就牵一匹良马与少爷。”忽而一匹栗色雄马已徐徐走到仲孙弘面前。“还不快扶少爷上马?”
“是是是……”仲孙弘骑上马,直奔城门去。
“那朱家确该死了!若没有那自以为是的小儿我何至于此!还是快快前往城门罢。”仲孙弘如此想到,而马也扬起阵阵黄沙在路上。挨近城门时,他远远地瞧见城墙上仍赫然挂着一块黄布——正是皇榜。见榜下无甚人,他倒也不拴马,拉起马径直来到榜前,反复阅读、掂量上面的文字:“是日之晨,二皇子之妻扈有琴暴薨官中。经验,实为他人害之。今诏之于众,求贤人可破此案者,于揭榜后十日内缉拿真凶,必有重赏。”
片刻后他向看榜者发问:“大人,这榜上只写有事成之后有赏,却并不告知未能缉出真凶的后果。”看榜的将军似鱼一样瞪了瞪眼珠,说了一句:“哼!”仲孙弘心生怵意,不再追问,却又认真端详起皇榜来。
“此乃当今圣上之意,万莫有假。”他心上想到,手却徐徐摸到了皇榜,最后竟将整块皇榜揭了下来。围观的黎民百姓见状纷纷躲退,看榜的将军却面露喜色:“壮士既揭榜,则速速与我进宫吧!”当是时,仲孙弘身后传来声声马蹄声,骑马者大叫:“慢着!”他回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朱皇益。不多时朱皇益就驱马来到了他的跟前,束了束缰绳,在马上谩骂道:“仲孙大公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段,就敢揭这皇榜!保不齐你那榆木脑袋绞尽脑汁也未能缉得真凶,倒祸害了你的主子们。”
仲孙弘攥紧了拳头道:“不知死活的蠢才!我论武打得你满地找牙,论文满腹经纶早已过了你,你有甚底气这般诋我、毁我!莫非你也想揭这皇榜不成?”
“没错。”朱皇益得意一笑,“实话告诉你,我早已知晓榜上内容,但犹豫不定,因而才晚了一步揭这皇榜。不想受死的话就乖乖交出它,权且放你一马!”
“造次!”看榜的将军大呼,“此榜乃奉皇上旨意攫写,岂能任你随意交换!”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们不肯给,就别怪我不客气!”话音刚落,他就一跃下马,抽出长剑与将军斗了起来。岂料将军敌他不过,不出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仲孙弘见状连忙藏好了皇榜,从马上抽出一把剑与朱皇益打了起来。登时,朱皇益的注意早已移至仲孙弘上,而将军则是退至一旁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位武艺高强的人斗。朱皇益一心想要夺得皇榜并报了自己上次的仇,仲孙弘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心想要狠狠地教训一下朱奴才,因而两人卯足了劲、不敢松懈半分。
“仲孙小儿,你本是那无名小卒,却怎敢得罪我们朱家?!”
“我管你们朱家是甚劳什子!这天地间我只知道公道二字,何时惧过你们似的奴才的打击、迫害!我素不知孙家、仲孙家与你们朱奴才家有何忽怨,你为何百般纠缠我,欲置我于死地?如今我揭皇榜也要来争、来抢,你可丢尽了朱家的脸!”
“蝇蚋(犹言骂人为虫类)休要多言!看我今日不取下你的首级来贡献朱家祖先的牌位!”两人愈打愈烈,从东面打到西面,直打得地面黄烟滚滚,人民尽散。这两人如同不知疲倦,抑或不敢在打斗途中稍作休憩,以免眨眼间就被对方捅了个窟窿。猛然间,朱皇益看到了藏在仲孙弘栗马的皇榜,便弃了他径直朝马奔去,用剑挑了皇榜。仲孙弘见状连忙使剑去击他,却不想皇榜被剑击成了两段。两人见状立马止了争斗,抱怨起来。目睹了皇榜被击烂的过程的看榜将军显得格外不快:“后来的那个奴才,你究竟何许人也!你既已看得皇榜为何不早些将其揭了去,却偏要与这位好汉相争?皇榜犹皇上,你们把它击毁了,必然引来龙颜大怒。届时休说你二人性命不保,庶已连我也该丢了身家性命。啧,我也是那么苦的命,交上这等霉事!这可如何是好?”
“尔等休要血口喷人,击烂皇榜的是他仲孙小儿,非我也。因而我与此事何干!”朱皇益狂妄道。
“你这头钱价奴兵,好不知死活。诚知将军所言,谁揭得此榜谁便可直面当今至上,着手调查扈妃之死一案。缘何你似那专门与我为敌,阴差阳错地于我刚揭下皇榜来添乱,施予麻烦与我和将军。我以为,你似的不聪明样,定不能破了此案。无非是你小人心作怪,非要无端的敌我、斗我。那么,我也不惮向你宣告:我如今委实已经不再怕你,你要如何与我相斗我都奉陪到底!”
“真是无耻至极!我看你生就一副呆样,倒不如你主动放弃竞争,不再参与破案,由我去给那扈妃讨个公道,顺带替你顶包击烂皇榜一事?”
“休想!”
“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是你朱皇益。我已说过我不再怕你,你非要嘴硬休怪刀剑无眼!”
“找打!”两人一言不合就欲再次开打,却被将军拦住了:“两位壮士休要再打了。我看你们都有意调查扈妃之死,又不是同一路的人。不如二位共同参与调查,也算是你们之间的一次角逐,以此令你们分下高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仲孙小弘本不愿与朱皇益所共事,但听得能与他一较高低,便收了剑答应道:“可以。”
“比就比。”朱皇益也答应到。
说罢,三人骑上马就要往皇宫去。突然,将军道:“二位还是先留在此地等候消息,切莫乱跑。我独自回宫秉报情况,去去就回。”说罢,他早已鞭了马飞快地朝前方奔去。
这边两人相视无语,又不得离开,可谓如芒在背。天上的太阳如火膛似的炙烤着大地,光秃秃的城门边上更不见一棵绿树,风同样没了影踪。两人不多时就口渴难耐起点。奇异的是,庶几是百姓们看到了城门上张贴数日的皇榜不见了踪影,遂有陆陆续续的人前来围观。而他们自是以为是朱皇益,仲孙弘为之。只见他们指着两人评头论足,似有夸之一表人才可为此事的,亦有谤之自取其辱的,更有不作评价单看热闹的。有胆包身的甚而上前对朱皇益道:“小郎,可是你揭了此榜?”朱皇益似受了侮辱般不受用,闭了眼转过身去不作理会。及至问到伸孙弘时,他看得出这些百姓并无恶意,无非是对于宫中之事的畏惧让他们产生了短暂的好奇,便也不过多抱怨人家,有礼有节地回答了:“皇榜正是我们所揭。我以为,国家大事,百姓尔之。今扈妃暴亡,凶手逍遥法外,我等何足惧一死,理应奋小民之力,为捉拿凶手出力。”
“神探仲孙弘,你别得意的太早了。”朱皇益一旁嘲讽。仲孙弘却只觉身上微汗、口渴难耐,不愿动火,仍旧静静等待。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且说将军回得宫中将方才之事恋奏于皇上。明敬宗朱多赞大怒,直言将军看榜不力,欲将其斩首示众。幸而太师粟成化为其求情:“皇上息怒。古语有言集思广益,近日大臣们对扈妃之死做了初步甄瓦别,已觉此事非同小可。何况官中无人敢担此重任,悬榜多日方才遇到两位后生,倒不如先试他们一试。若他二人果真缉得真凶,则断榜之事可不必追究,还应厚赏之;若他二人果真是行骗之人,抑或为了两人之中的恩怨戏弄皇榜,并未缉得真凶,则可任凭陛下处置他们。”
“太师真是博爱无疆,朕准了。李将军,你且速回城门,让他二人拜别亲朋,速速进宫!”
“臣领旨。”李将军暗自感激粟太师。约摸半个时辰过后,昏昏欲睡的两人忽然听得马蹄声一声,是李将军回来了。
“两位侠客,皇上准许你们办案哩。你们快向各自亲人告知,而后我带你们进宫。”朱皇益一听,张口便道:“姓仲孙的,输了的给对方称爷!我回去罢。”等他走远后,仲孙弘才徐徐对李将军道:“将军。我云游于此,暂住于一客栈,待我取来行李便与你会合。”
“好,你快去罢。”仲孙弘拿上断榜快马加鞭地跑向孙府。系好栗马后,他径直朝孙符的房间省亲阁走去。此刻的他,脑中只想着把揭榜之事尽快告知母亲,竟对于孙兰润对他的问侯都不管不顾。进得省亲阁,他强控制住内心的的忐忑道:“母亲可有生我的气?”
“为父为母哪有与自己的骨肉过不去的,你还快坐下。”
“您是说,我做的事没有不反对的?”仲孙弘喜出望外。
“你做了甚事但说无妨。”听到此话,他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心霎的如湖面般平静了下来:“不敢瞒母亲,孩儿方才揭了皇上下的皇榜。这是皇榜。”说完就将断榜展出示与母亲看。
“你揭榜需要做甚事情?”
“无他,仅仅查找凶手而已。”
“什么?”孙符的表情瞬间凝滞,“你说的可是扈妃?”
“正是。不过您是如何得知的?您不曾出过孙府呀?”
“你有多少把握?你需知道,皇上的事可没有小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母亲何故这般胆小?皇上与我们草民本无差异,您权且放心。”
“弘儿,你还小,不懂。”孙符显然有点儿哭腔了。
“母亲莫急。古代杰出的军事家不打没把握的仗,我犹如此。您庶已有所不知,我不知从何日何时起已经厌倦了那些按模按套去做的事情(此处指八股取士)……”
“你不必再说,你的性情我最是了解。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当拦你,你倒也该竭尽全力,不负圣上、不圣我们。至于学业,伟礼书院处我自然会通知到位。”
“谢母亲谅解。委实说,我这番回来离去庶几十数日方可回来,期间族人若是问得我的去向,您但说无妨,然而不要忘了告诉他切勿大肆宣扬此事,恐有不祥。还有,我事先已做了打算,并不会连累您和舅父。”
“莫说此话了。你要急着赶路就拿上我与你缝的香囊并上路吧!”仲孙弘接过一看,却是满满实实的豹纹囊。
“你权且等等,我还有东西给你。”仲孙弘奇怪母亲要递与自己何物。须臾,孙氏拿了一包衣物给仲孙弘,道:“你此番前去必有重任,恐无暇盥洗衣物,且多带些罢!”
“谢过母亲!”顾不上辞别他人,仲孙弘回屋后简单装过行李便离了孙府,经自朝向城门。这壁厢(犹言这边)朱皇益拿了断榜,虽不甚如意有伸孙弘掺和此事,仍摇摇摆摆地卷着皇榜,昭之于府上之人:“少爷我快是出人头地的人了。”朱甫闻言连奔带跑地赶来,问:“你持的是甚么东西?”
“此乃当今圣上的手诏,我领了它,即是为皇上办事,事成之后咱们必能晋官加爵,惹得他人嫉妒、巴结。”话刚说完朱甫的巴掌就落到了朱皇益的脸上,朱皇益连忙抽出剑作防备。
“你打我做甚!此榜由我所揭,与你何干?”
“逆子,你揭的可是扈妃之死一事?”
“不然呢?”
“哎呀!你怎么事先也不与我们商讨商讨!你可曾想过,倘若你办不得此事,皇上怪罪下来可是当株连九族的。”
“你莫胆小如此!孩儿我已二十又加,岂没这点本领!”
“你的书是白念了。你父亲我虽一介莽夫,不甚谙礼仪之事,却懂得君无戏言的道理。你不曾想过,即便你鸿运当头破得此案,你可知宫中复杂之态?想必刺杀扈妃之人不是甚鼠辈,必是宫中内的人,你揭了人家的短,倘若他官位低,则庶几直接斩立决,从而人走势去,他生前的爪牙多不会寻你麻烦;倘若他官居高位,朝中大臣都怵他几分,那么他必然只须受些软禁之苦,于某个清净爽快之处避了几日则又可复出,届时你我俱危矣。”
“父亲莫是唬我?”听得此言朱皇益心生几分惧意,却仍装作镇静道。
“我何苦来!且说你为那官爵寻死如此,然你要那东西做甚?”
“还不是托你的福!”朱皇益硬气到,“你整日教得我朱、孙两家势不两立,然而你与明贤伯爵居等爵位,动他不得。孩儿寻思及我府晋官加爵后必可压制他们孙府。不过我有所不知,朱、孙两家究竟有何仇怨?”
朱甫面色铁青,嘴角抽搐:“你却是那没出息的混账!你欲压制他人,何不习得上乘武功去训他一训,要那爵位做甚!至于朱、孙两家的仇怨,这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事,你无须过问。”
“何苦又骂我来!自你封了忠武伯,便终日沉溺于酒歌舞之中,更不见得你稍有练武片刻。连我的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是叔叔朱欢所教,更无半点师承于你。那日在书院挨了仲孙小儿的打,也不见你寻长问短。平日里我有甚主张你均不过问,我理应以为你视我如弃儿,偏偏此番弄了这破布回来你却登的醒过酒来对我指指点点!”
“你不要命了?!竟然说皇榜是破布,这话传与诸卖人求荣的耳里,我俩儿就摊上掉脑袋的天事了。”朱甫忿忿地说,“且由我看看这皇榜!便伸手去拿。朱皇益本百般不愿意交出,却终于拗父亲不过,只得将一块烂掉的皇榜展示与他。
“老天爷,你何时将其弄损了?”朱甫如同绝望至谷底。
“这你可赖错人了!”朱皇益不屑地道,“皇榜乃仲孙小儿恬不知耻与我抢夺时故意将其击烂的。”
“仲孙弘?”老爷子眼里有了光,“你可是说仲孙弘与你抢此榜?”
“正是。”
“那么你何不将此榜交至他手里,付与他些许银两,打发此穷书生去宫中破案?”朱皇益愈听愈觉得脸红,直道:“父亲休要这般相劝。委实说,此事已由我与他共同负责了。”
“你与他合作?”
“不,是角逐!”
“你这又是何苦来!你本不是那饱读诗书之人,当初若与那仲孙弘通力合作,庶几可破得此案。”朱皇益却从未想得与之合作,连忙狡辩:“是那看榜将军鼓动我们角逐哩,我倒被他赚了。”
“也罢。你们两人争此皇榜竟至刀剑相向之地,又何怪那将军来?”朱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多言必无益。你权且收了包袱快快前往官中。切记,无论能否破得此案,切莫与仲孙弘为敌,倒要百般亲近他,兴许能从其口中试探出些许破案的眉目。”
“未免太轻视我了!”朱皇益心中想到。半个时辰过后,仲孙弘、朱皇益、李将军均聚集于城门口,仲孙弘驾着栗马,朱皇益驾白马,李将军驾棕马,三人一路向皇宫赴去。
三人穿过闹市,那里有人在卖糖葫芦,底下是络绎不绝的儿童,男的女的、疏辫的没疏辫的均有。几人走过时,这些儿童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眼神,宛若他们如异地来物。然而,没等他们看足了眼,就已有几个儿童的父母将自个儿的孩子拉走,不让他们东张西望,并对其施加了些许教训之辞。马上的朱皇益在走出糖葫芦铺很远后仍不忘回头瞧。李将军见状便道:“二位不必理会他们。”
过了闹市,几人鞭了马,火速来至宫中。还未入得宫中,朱皇益,仲孙弘两人就已然感觉皇室威气四逼,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怵意。偌大的皇宫,随处可见的是密密麻麻穿着华丽的人;亭台楼榭更是不胜数;所见的楼房或红或黄,两端相对,中正有序,俨然不失条理;行不多时。便会看到黑瓦红墙兀地现在眼前,使人平添敬畏感。
“这白的似美玉,红的似朱砂,黄的犹若真金,实在好去处!”朱皇益在前往乾清门的途中说,“我闻得紫禁城的盛名已久,却不曾想得这里竟与尘世外的洞天福地一般。如此多的假山,如此阔的场地,如此高的去处竟能将周围的事物尽收无余,来往的人看着又何等的儒雅,无怪乎那些老的在野小官舍了老命也欲进得此宫!”
“这位壮士还是莫要下工夫于此罢!宫中之事,扑朔迷离;宫中之人,盘根错节;进了皇宫,你二位必先协助当今圣上破了此案,此外,切不可迷恋这宫中景、色、人而疏于防范,以免不测。”
“将军莫是唬我,意欲劝退了我而与这姓仲孙的一同破案,以享荣华富贵?”朱皇益表面打趣,内心已略微发怵。
“你却是会说笑!我似的人,仅有一身蛮劲儿供皇室之人使唤,没甚头脑,更没甚家庭与此案相扯。”不想,朱皇益听了此话愈发地发怵了。
此刻,仲孙弘小心翼翼地拿母亲临行时送予的豹纹香囊,心下有所想。
不一会三人便来至乾清殿外。众人看时,只见得一条长而白的犹若天梯的楼梯直达乾清殿,楼梯下端则立着一个通传太监。
“公公,有劳向皇上传递揭榜之人的到来。”李将军独自向前对太监说。
“腰牌何在?”太监问。
“公公训得是。此二人并无腰牌,可用我的。”通传太监携了腰牌,将拂尘一甩将便缓缓进入殿中。不多时便出将殿外,唱喏:“宣李将军等进殿——”
朱皇益,仲孙弘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丝局促,连忙边打理衣冠边调适心情,随通传太监进得殿中。
今日的朱多赞明敬宗显然不怿,与臣子见面却隔了一层屏风。满朝文武见到三人,或面露喜色,或不动声色。见到李将军朝皇帝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军礼,仲孙弘也欲如此,却忽而想起自己和朱皇益的身份是万万不可如此的。于是他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徐徐叩首到地,稽留多时,道:“草民仲孙弘叩见皇上!”朱皇益也颇懂得这番礼仪,几与仲孙弘同时下跪行了稽首礼,也道:“草民朱皇益叩见皇上!”
“三位免礼!”明敬宗脸上仍如铁色般难看,“你二位可真有把握破得此案?”
“小民不才,愿竭心一试。”仲孙弘答。“草民亦如此。”朱皇益也连忙道。朱多赞复问:“据李将军所言,你二人击碎了朕的皇榜,可有此事?”
“草民不敢隐瞒,”仲孙弘眼见圣上欲怪罪于己,连忙说到,“我恐朱皇益不能顺利缉拿凶犯,反倒祸及无辜,就与他起了争执,遂于失手间打碎了龙榜,望皇上治罪!”“朱皇益,仲孙弘说的当真?”
“皇上,句句属实。”朱多赞稍思片刻,即道:“倘若你二人真缉得凶犯,朕必定网开一面,饶了你们。若是你二人果是那江湖术士。靠揭榜来赚我大明钱财,则犯下欺君之罪,必当斩立决。”闻之,朱皇益的心通通地直拍打着两肋,仲孙弘却连忙回答:“能为真龙天子办事实乃草民三生有幸,我不敢懈怠;纵未能取得如意的后果也甘愿受罚。”
“小民亦如此。”皇上大笑:“依你们之态,却不似曾动手抢榜之人。”
“皇上见笑!”仲孙弘竟胆大似的抬微头,直眼相对皇上,信誓旦旦地道,“自方才进得宫中,我就暗下决心:必定独自侦查此案,不依赖他人。”
“仲孙郎,你也算有傲气之人。且将你的生平向郑朕道来一二。”
“皇上,草民本是云南的一介书生,因家道中落弃了学业,来京都外家讨生活。来京途中偶遇龙榜,想到天子有此困难,便决定一试。”且说那仲孙弘本不知自己家原在何处,却听得母亲孙氏的口音与京都多所不同,似有滇区之样,况逢年过节家中来的亲戚又多是云南的,故推知自己本是云南人。
“这仲孙弘怎生这般古怪?他本是那孙家的寄生奴,如何罔骗上位(犹言皇上)?莫是做了甚亏心事怕他孙家里的人知晓?我却不能学他,倘若我犯了此欺君之罪,那庶几功果未得便已丢了身家性命!”朱皇益不住地捏着手指,心里想到。
“朱郎如何?”皇上又问。
“启秉皇上,我乃京城伟礼书院梅理平名下的一名学生,明思宗册封忠武伯朱甫之子,尝云游四方,习得家传武功。方才与仲孙弘相斗,抢了龙榜,却出于护圣心切。”
“朕知道了。”朱多赞忽而疲倦起来,在屏风这壁厢打了一个呵欠,对司殿太监使了个眼色。司殿太监甩了甩拂尘,向左转身问道:“皇上想知道朱皇益的朱姓可是本姓。”
闻此,朱皇益脸上一热,甚而动了怒意,竟一时语塞,最后在一旁大臣的使眼色下才徐徐道来:“启秉圣上,草民朱姓乃历代相传,且随的父姓,距今已逾百多年矣。”此时,朝中大臣已有大半的人改了严肃的面目,露出了不甚端庄之态,有的甚而连朝笏都拿得低了。
“朱郎莫怪。”皇上说,“今日天色已晚,传光禄寺卿,厚备佳食相待;传大理寺卿,将扈妃之薨事情原委悉告诸二人,令其好生准备破案。”
“谢皇上。”朱皇益、仲孙弘两人同时说。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随着司殿太监的话音落下,朝毕。
在光禄寺内,光禄寺卿命人备得状元红、杜康数坛,虎皮肉数碟,琅琊酥糖数块,不再赘述。令人发笑的是,朱皇益在饱享美食期间,竟一度体验到了宫中的优越、舒适,对此行的目的有点儿懈怠了。不多时,偌大的圆泉上摆着的果品、菜品已悉数为二人用得精光。看着桌面上一团狼藉,大理寺光禄寺卿脸上积笑道:“两位既已用膳完毕,还请速速随我的下属前往大理寺,刘捕头想必已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不知这刘捕头为何许人也?”朱皇益问。
“他是大理寺的好把手、要员。”
“大人提醒的是,我们稍作打理就前往与之谋面。”只见光禄寺卿退出房间,挥了挥手,招来一个小仆。小仆进了屋,毕恭毕敬地对二人作了揖,道:“两位大人这边请。”说罢便带了两人穿过缭乱的花圃、行走数时方才来到一座威严无比的大门前,门上赫然镶着“大理寺”字样。“两位大人在此门外稍作等候,待我向刘捕头通报来。”
夏日的黄昏,本已不该太冷,不过朱皇益、仲孙弘两人自进得宫来,心神片刻不得安定。此刻无语无声的两人不住地有了些许战栗,尽管此这并非他们二人平日的表现。小仆进得门后长久未出,朱皇益有些躁动,就欲独自进去,却为看门者所拦:“大人乃皇上差定之破案者,小的并非不知。不过,未经准许,外人不得擅闯大理寺圣地!还望您海涵!”
“满嘴胡扯!我乃圣上钦定人选,方才在朝堂之上都没人似你这般无礼。你们该是那寻死的冤孽!”朱皇益心下忖到,不悦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一旁的仲孙弘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在心中对他进行百般嘲讽,然而脸上却总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忽而门内闪现出两人,正是原先的小仆和刘捕头。却见那刘捕头体态魁梧,有似断剑的浓眉,络腮胡挂满两腮脸微红润,两眉梢相对相挤,头配虎纹帽,长刀系于腰间:好不威严!
“刘大人,这二位便是仲孙大人和朱大人。小的先行退。”
“好。”刘捕头说,“两位里边请。如今扈妃甍一事已弄得宫中人心惶惶,片刻不得安宁,我们长话短说,快到房里商量万全之策吧!”
“是,大人。”仲孙弘说。“你们权且称我刘捕头,抑或直呼我为刘一才,我不会介意。”
“刘捕头既如此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人进了堂屋,因天色渐晚,刘捕头便唤人取来了蜡烛。他拿出紫禁城的地图,用手在上面比划,徐徐道:“两位庶已有所不知,一年前,明敬宗多赞的哥哥不幸去世,其便兄终弟及继承了王位。因先帝在时设下的储君夭折,明敬宗登基后便废除了原先的皇子,还将其打发至边远之地;而后立朱可丹为太子,朱可道与朱可瞻分别为二皇子与三皇子。太子殿下已成亲,太子妃系占城阮族的千金阮子研;二皇子亦已成婚,其妻正是几日前在火中遇害的扈有琴扈妃;三皇子年纪稍小,未婚。此外,皇上还将先前的亲王悉数废除,目前已立有隆亲王张家佩、尤亲王刘宗盛以及督亲王史无法,其中,隆亲王、尤亲王年数已高,督亲王却只该比你二位稍长了些,只不过……”刘捕头停顿片刻。
“不过什么?”仲孙弘问,形容急切。
“说来也奇怪,”刘捕头压低了声响,道“那督亲王本不定居北平,四处奔走,却和当今皇上有着海深之情。而况督亲王气宇不凡,手脚利落,皇上对之更是青眼有加。于是乎,是年初他便领了圣上的诏书,得了督亲王一爵。然而,他似眠花卧柳之人虽不敢辜负皇上一厢好意而成了亲王,增其家室,扩其人丁,但他早本该寻思婚事,却无心于此。其间,无不乏举国上下名望俱加的大族与其联姻,竟不可得,还不免遭其冷落。渐而登上史家亲王府的人愈少、世人对替亲王的传颂愈加浮奈,有的甚至造谣史无法意欲出家。然而,这些无非凡夫俗子的一孔之见耳,我们自是不用理会。
“年三月初的一天,督亲王府似是丢了甚宝贵之物,举府惊之。及至最终他们谁也未能找得所失之物。令人意外的是,亲王史无法却一口认定是外城的窃贼于史府之人防备空虚之的摸进了史府,不费吹灰之力地窃了那无价之物,甚而他将府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之事全权托与自己的兄长史无成,自己却趁夜轻装收拾一番离开了北平城,意欲独自寻那宝贝。”“真乃怪人也!”朱皇益用手托着面庞,已有小寐之状。
“刘捕头不若多道些扈妃之事与我们。”仲孙弘提醒刘一才。
“也可。”刘捕头似有了疚意,“方才所讲,扈有琴扈妃娘娘本也是国中之人,正乃先帝所封卫荣公扈康萧之女。因其上供频繁,又帮得皇室许多忙,卫荣公之爵才未被废除。”
“扈妃可是火攻致死?”朱皇益直截了当地问。
“正是。一切须从十日前论来。
“你我皆知,我朝物产丰富,兵力强盛,有皮颇多藩属国,而十日前,满德勒使者波奈达及其大批随丛,携了大量珠立宝石、翡翠之物来朝见天子。我朝亦以重礼款待之,留其数日。事发当天适值皇后娘娘和琼和皇后诞辰五十周年,又波奈达一行人理应于事发后一日离开我国返回满德勒,皇上遂命人在戏楼搭台唱戏,摆出我国各地官员上贡之物,一来为和皇后祝寿,二来权且作于波奈达一行人的道别,彰显大明王室的风范与气度。
“可熟承想,大宴当天午时左右,太子殿下居住的东宫里的仪极殿突发大火,而且火势刚起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及至官兵蜂至,用水灭了淫火,才得以发现扈妃娘娘已然薨于火海之中。”
“可有他人亦受伤?”
“未有,仅扈妃一人。这点甚是可疑,因为大火伤人,多殃及数人;而假以仵作之验状,我们均以为此火为他人故意为之,意欲加害于扈妃。然而,我等才疏学浅,竟不能破了此案,因而皇上才求天下贤者,还扈妃天道。”
“刘捕头休要着急。想那扈妃也是宫中大人,我等必不敢怠慢。”
“权且如此罢。”刘捕头道,“宫中有令,亥时须安睡,不得有声。如今已戌时过半,你二位不若先歇息,待明日我等再商讨应对之策。”
“如此甚好,却不知睡的去处在何方?”仲孙弘问。
“二位休息。光禄寺已于驿站精心设好床铺,可令下属携你们前往。”随即唤来一带刀捕快,道:“带两位大人前往光驿站休憩。”
“刘捕头告辞!”朱皇益、仲孙弘两人道。
“定要好生歇息,明日寅时四刻须起身,盥洗完毕我等还来此屋,共商大计。”
“是。”话毕又进来几个仆人,将桌上收拾一番,而朱皇益、仲孙弘也随原先的捕快来到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