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晚上,佟深躲在浴室里给二姐打了个电话,想探探家里长辈的口风。
这事儿他妈其实接受良好,毕竟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重点在他爸,虽说平时待他不算严厉,但思想上老爸比较保守。
佟深自己是不怕挨打挨骂,但他担心涂嘉致过去受气,便决定谨慎行事,如果这次老爸态度强硬,那就再磨几年。
好在二姐做事靠谱,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已经跟爸爸聊过了,虽然一开始他是有点生气,但后面还是想通了,至少他不会当着涂嘉致的面让你难堪。」
「那就行。」佟深嘱咐,「你跟他说,等我回去了随便他要打要骂,但是求求他能给涂嘉致一个好脸,小孩儿本来就敏感,到时候又要偷偷难过。」
二姐笑起来:「涂嘉致都多大了,你还小孩儿小孩儿地叫呢?」
「总归是比我小。」佟深嘿嘿道,「在我这儿他这辈子都是小孩儿。」
「行吧。」二姐欲言又止片刻,「算了,还是回来再说。」
第二天一早,佟深带涂嘉致去买了一对戒指,又陪他一起给家里人选了一堆礼物。
二姐和大哥在国内待不了多久,于是两人匆匆忙忙准备好,隔天便拎着东西上门。
佟深一路忐忑,直到抵达时看见家里四个人都来大门口接,才稍微松了口气。
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佟父亲自掌舵,开着观光车带他们在庄园里逛。
佟深知道这是贵客才有的待遇,从小到大他看见老爸亲自开观光车带客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因此他又觉得这阵仗过于隆重。
在老爸要求涂嘉致单独坐在前排时,佟深心里的不安达到顶点。
他正想委婉地拒绝这个提议,忽然看见母亲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随后便被拽过去坐在了后面。
「瞧瞧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儿。」大哥回头瞪他,「这是正常流程你不知道么?你嫂子当年过来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待遇?」
「那不一样。」佟深小声反驳,「你们那是正常结婚,嫂子要给他生孙儿孙女的,是真贵客,我们这算什么……」
「得了吧,还不知足呢。」二姐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还怕他被爸爸吃了啊?」
母亲拍了拍他的手,也安抚道:「放心吧,你爸要是真打算做点什么,肯定不会当着你的面跟他聊。既然现在开诚布公,那就是真的接受了。」
「有这么容易吗?」佟深不信,「他不打我一顿我心里还真不踏实。」
二姐:「贱吧你就。」
「如果你早几年坦白,那可能是没这么容易。」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但你能因为这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整整六年,你爸再生气也得掂量掂量,否则他要真把你惹急了,你又逃跑六年可怎么办?我和他都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等得起几个六年,万一突然哪天没了,岂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妈!」佟深急道,「你别说这种话!」
「那你就让我们省省心,别再折腾了。看看你以前谈的那几个,都是些什么货色?既然打算安定下来,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之后找时间把他家人叫来,我们一起给你们做个见证,后半辈子你俩就安安分分的,不要作妖。」
说着,母亲看向前方,欣慰地笑了下:「这孩子我之前了解过,人不错,有手段、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知进退、有骨气,你能看中他,我还算满意。现在我和你爸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他对你好不好,毕竟太聪明的人也不见得适合你。」
佟深:「……您是不是拐着弯儿骂我呢?」
母亲面带笑意,不置可否地捏了捏他的手。
转悠两个多小时,到了午饭时间,佟父将观光车停在一处亭子面前,下车后揽着涂嘉致的肩膀走在前面,介绍道:「这亭子是你曾祖父亲自操刀设计,怎么样,建得不错吧?今天天气好,咱们就在这儿用餐。」
「好。」涂嘉致乖巧地点点头。
佟深紧跟在后面,听见父亲的话,心情莫名复杂起来:怎么短短两个小时,自己曾祖父就变成涂嘉致的了?
大伙儿在桌子面前坐下,没多久,管家领着一堆人过来上菜,佟父自己还没吃,先用公筷给涂嘉致夹了坨肉。
「谢谢伯父。」涂嘉致连忙捧碗接过。
佟父瞟了眼他手上的戒指,淡淡道:「都订婚了,怎么还不知道改口。」
「……」
镇定如涂嘉致也免不了有些耳红,憋了半天愣是没能把「爸」字叫出口。
毕竟他亲生父亲已经去世多年,这个字对他而言意义特殊。
他的身世佟家早查得一清二楚,见状佟母立即笑着解围:「行了老头儿,孩子才第一次来,你这么心急做什么?」
佟父顺着台阶下,没继续逼人,反正说这话只是为了让佟深知道自己的态度,否则这鹌鹑能心惊胆战一天,看得眼烦。
吃完饭众人又去打了一下午球,到傍晚用过晚餐,回到屋内,佟深被父母单独叫进了书房。
面对脸色严肃的父亲,他悬了一天的心却终于放了下来。
「该说的你妈都已经跟你说了,我懒得再废话。」佟父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根长长的拐杖,指了指旁边的小沙发,「趴过去吧。」
佟深下意识看了眼母亲,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就知道今天这顿打是怎么都逃不掉了。
眼下他只关心一个问题:「打哪儿啊?」
「打屁股。」不等父亲开口,母亲抢先道,「你爸手重,屁股肉多打不坏,就打屁股。」
「……」佟深羞耻地问,「能换个地方吗?」
「不行!」母亲板着脸,「换别的地方能给你骨头打断!赶紧去老实趴着!」
「……」
佟深只好乖乖跪过去,掩耳盗铃地将脸埋进靠枕里。
「呵,老子几十年没动过手了,今天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佟父扭了扭手腕,提着拐杖逗猫似的先轻轻在他屁股上敲了敲。
佟深被敲得抖了两下,想到晚上很可能会被涂嘉致看见印子,羞得脖子都红了。
「你哥你姐从小被打到大,只有你,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挨打。」佟父叹息道,「早知今日,当年我和你妈真不该那么纵容你。」
「别说了。」佟母不忍地转过头,「要打就赶紧打,说了不废话还这么废话。」
佟父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迅速打了三下,随后将棍子一扔,骂道:「滚吧。」
佟深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完了?」
「哎哟我的祖宗……」佟母过去把他拽起来,「快走吧。」
「不是……」佟深看向老爸,「祖宗家法不是十个板子起步嘛?您就打三下啊?我姐都比这挨得多。」
「你是不是贱得慌?!」母亲用力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子不教父之过。」佟父说,「你挨三下,剩下的该罚我。」
佟深见他还真要往自己身上招呼,连忙扑过去夺走拐杖:「这是干吗啊?!老胳膊老腿的你折腾得起吗?你要真气不过,我再让你继续打啊!而且不就是同性恋吗至于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那套啊?」
「我打的不是你同性恋!」佟父震声吼道,「我打的是你不孝不义!不负责任!」
「……」
佟深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佟母抚着佟父的背,语气温和地打圆场,「之前商量好了嘛,只要打完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前的咱都不提了,啊,以后的日子好好过就是了嘛——小深你听见没有?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既然你认定了,就不要辜负人家,三十多岁的人了,可不能再那么软弱,得学会承担责任,知道吗?」
佟深吃软不吃硬,眼眶瞬间有些发烫。
他抹了把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爸妈磕了两个头,哽着喉咙道:「儿子记住了。」
「去吧。」母亲欣慰地说,「有空多回来看看我们。」
大哥和二姐都得赶凌晨的飞机,佟深从书房出来后,客厅里只剩下涂嘉致一人。
见他眼睛通红,涂嘉致立即起身,担忧地望着他。
佟深朝他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说:「咱们在家里多留一晚上,明天再走,行吗?」
听见两人要多留一天,佟家父母都很高兴,连老管家都乐得不行,热情地帮两人把房间收拾出来。
佟深难得回家,但他的房间一直保持整洁,小时候得的奖状也都被裱装起来好好挂着。
他把涂嘉致带进去,想炫耀一下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奖杯,但涂嘉致现在没心情听这个,径直将他拽进浴室,伸手就要解他的裤腰:「是不是挨打了?」
「没事。」佟深觉得丢人,捏着裤腰不让他动,「就挺轻的两下,还没你打得重。」
「……」
沉默两秒,涂嘉致说:「我那个不是打。」
「是是是。」佟深嗤笑,「你那是爱抚,行了吧?」
不等涂嘉致答话,他又啧了声:「这么一想,你确实挺过分的。我爸打我,唰唰唰三下没了,几秒钟的事儿,也不骂人。不像你,还要边打边骂。」
「我没骂,我那是夸你棒。」
「哟,有那么夸人的吗?」佟深哼唧道,「说得那么脏,还好意思……」
「佟深。」涂嘉致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别勾我。」
「逗逗你。」他越这样佟深越起劲,还朝他抛了个ink,「这不是就仗着你不敢在这儿乱来么。」
涂嘉致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门铃声。
佟深立即正色,拽着自己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裤腰道:「你快去看看,可能是我妈。」
涂嘉致出去开门,外面果然站着佟母。
「他爸下手重,不知道破皮没有。」佟母给他塞过来一只小药箱,「麻烦你帮他看看,上点药。」
「好。」涂嘉致应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回到屋内,涂嘉致像拎着尚方宝剑一般把药箱拿到佟深面前,不由分说地扯掉他腰间细绳:「在这儿还是去床上?」
「……」佟深吞了口唾沫,「我自己来。」
「去床上吧,舒服点。」
「……」
虽说父亲确实留了手,但实际上印子还是挺明显,再加上佟深从小娇生惯养皮肤嫩,本来挨一下就容易红,被这么打几下,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青。
涂嘉致坐在旁边细致地给他涂药,脸近得几乎快亲上去。
佟深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瑟缩地稍稍侧了侧身:「你、你离我远点儿……」
「这个药里加了什么?」涂嘉致顾左右而言他,「味道很好闻。」
「我不知道……」佟深别扭地伸手去抬他的额头,「你离远点儿!」
涂嘉致将药膏放在旁边,从盒子里取出说明书。
佟深觉得他不对劲,狐疑地问:「你干嘛呢?」
「活血消肿。」涂嘉致碾了下指尖剩余的药膏,笑道,「挺润的。」
「……涂嘉致!」佟深骤然明白什么,「你别乱来!我还受着伤呢!」
「我会等你好。」涂嘉致将药膏装回盒子里,慢悠悠道,「明天去问问伯母这个药在哪里买,以后能用。」
「……滚!」佟深踹他一脚,「真不要脸!」
因为看见父母明显很高兴,再加上佟深还带着伤,所以涂嘉致也没急着说走。
两人之后又多待了几天,顺便找了个舒柏有空的日子,约着让他和佟家父母见了一面。
眼看涂嘉致的年假就要结束,佟深的伤也终于好了。
他想起涂嘉致之前还向自己讨那六年的债,结果十天年假压根儿没吃上几顿荤的,便主动在家里搞了个烛光晚餐营造氛围,想着就剩最后两天,还是可以稍微补偿一下,反正死不了。
于是涂嘉致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那一箱刚到货的药膏:「我问过医生了,说这个可以用,而且比一般的产品更好。」
佟深:「……你多少有点毛病。」
「这个好闻。」涂嘉致说,「有腊梅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像,但是更浓。」
佟深表示拒绝:「我身上没有味道,谢谢。」
「有的。」涂嘉致压着他,将脸埋进去嗅他的头发,低低道,「我很多年前就闻到过。」
「……你放屁。」
「在我父亲还没去世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回老宅里住。」涂嘉致不知想起什么,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那里后山上种满了腊梅,所以下面的泉水尝起来不仅带着甜,还有一点腊梅的味道。」
后背紧贴着一片滚烫,佟深被熨得有些舒适,眯着眼睛听故事似的听他讲话。
「我很喜欢那个味道。」涂嘉致说,「可惜后来那片山地被开发商买下,腊梅树也都被砍光了。」
「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都在慢慢消失,再也回不去了。」
他语气分明很平静,却让听的人觉得心酸:「所以我总是害怕失去你,我想紧紧攥住你,想把你绑在我身边……可我还是失去了你……」
「幸好上天垂怜,你还愿意回头。」涂嘉致说,「虽然我还是很想把你绑在我身边,但我会努力克制,所以你……能给我一个承诺吗,哥哥?」
「能。」佟深立即回身抱他,「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真的,我发誓。」
涂嘉致盯着他:「说爱我。」
「我爱你。」佟深抬手抚过他眉眼,郑重道,「我爱你。」
话音刚落,他感觉自己无名指一凉,有什么东西紧紧套住了他:「这是……」
「我藏了六年。」涂嘉致定定地看他,「你没变,尺寸刚好。」
「我没变……」佟深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地领会了他的意思,笑道,「对,我没变,我六年前就爱你。」
「我也爱你。」涂嘉致俯身,虔诚地吻他的唇,「我永远爱你,哥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照常更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