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3爷
张三爷
张三爷是斜对门的邻居,排行老三,按辈分得叫爷爷,是个当兵复原的军人。
他个子高大魁梧,老大的圆眼,声音洪亮,走路时风风火火。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乡下人是从来不刷牙的,顶多漱漱口而已。而复员回家的张三爷每早总是蹲在篱笆院墙边上拿个刷子在嘴里捅来捅去,末了还在喉咙里咕噜咕噜一通,最后“噗”的一声把满嘴的白沫子吐在地上,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回屋里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竟成了我们心中“时尚”的代名词。
张三爷年轻时爱养马,那时老百姓家里大都养牛。他养的马个高体肥不说,最神奇的地方是能听懂人话。兴致高的时候,张三爷总是把他的爱马牵到学校的院子里遛马。叫是院子,实则连丁点儿的院墙也没有,只有几间土坯房。等来看的孩子多了,他便解了马的缰绳,在马屁股上“啪“的拍上一掌,那马便”嘶溜“一声,一条青色的闪电一般扬蹄而去,长长的马鬃似波浪般跳跃。那马并不远去,而是围着学校的几间屋子前后一圈又一圈的飞奔。看时候差不多了,只见张三爷将两个手指捏成一个圆圈,放到嘴子“呼哨”一声,那马一溜扬尘的跑到张三爷面前,“咯噔”一声立在原地,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样,正在我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将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时候,只见张三爷一手揪着马鬃,单腿点地,翻身上马,在一片充满敬意的目光的护送下,骑着那大棕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嗒嗒嗒”的回家去了。
张三爷是个热心肠,经常因为帮助左邻右舍而耽误了自己家的事,因此背地里有人偷偷叫他“人来疯”。有两件事深刻的可在我的记忆里。一是一次我们家卖肥猪,喊他来帮忙。猪被从圈里赶出来,他一把薅住猪后腿,拖得肥猪嗷嗷直叫唤,正当他撅着屁股把肥猪往车上抬时,我家的大黑狗不知从哪儿飞窜而来,可能认为是在偷我家东西,于是把看家护院的本领发挥到极致,照着张三爷撅着的圆圆的屁股就是一口,咬得张三爷嗷的一声窜起老高,都盖过了肥猪的叫声。还有一次是我家卖芦苇,装车时张三爷不请自到的来帮忙,父亲将一根押车的木头竖着放在芦苇上,固定时,张三爷把拴在木头上的绳子用力一拉,没只想只听到“咯嘣”一声,那根木头硬被勒断了,断下来的半截带着一阵风,“呜”的一下照着张三爷的脑袋砸了过来,根本来不及躲闪,鲜血顿时流了一脸,而张三爷只用袖子一抹,没事人一样。直到把车装好,才回家在口子处按上一把面粉了事。
张三爷待人热情、仗义,家里经常有战友来访,他总是最高规格接待,管吃管住,而且一住就是三五天。有时囊中羞涩,便左邻右舍的筹措点接待费用,非但没感到难为情,反而自豪的大声叫嚷:“家里来战友了,手头方便的话借我点买点菜,收了秋立马还你!”
不知为什么,在我心目中十分高大的张三爷,在乡邻们的眼里却不咋地,有人说他缺心眼,有人说他人来疯。日子也是过得十分凄惶,更是在一次人家盖屋之际,他不慎从架子上摔下来,把股骨摔坏了,用不肯好好休养,最终连拄着双拐走了也不能,只能常年卧床不起了。
我时常想,他之所以不被人理解,是他的思想超越了当时人们的认知范围,当时政治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物质欲求极度膨胀,因而像他那样不计回报的帮助他人在当时看来无法理解的。我想,要是放到现在,张三爷被评为“道德模范”、“感动乡村新闻人物”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