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建言书,无弦琴(6k)

第571章 建言书,无弦琴(6k)

可以说,赵青给出的补偿,绝对是远远超出了村民们的损失,分明是一种慷慨的赐与!

“大概……不下于十亿钱吧……”

虽然过去只是在剑炉的打铁铺子里干活,后来又一直跟着赵四先生行事,赵一没什么独立当家的机会,但他毕竟也是在外闯荡了十数年的宗师,稍作盘算,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被石球这无妄之灾殃及了一次,不但没有死伤,反倒是一夜暴富,就此改变了人生与命运,成为世人所艳羡的对象!”

“这样的离奇之事一旦传扬开来,自然会有无数人也心生渴望,巴不得自己遇上这般的‘好事’,从而对我们日后的行动抱以期待,不再抗拒下一次‘石球’的到来,甚至主动地去迎接它,为它的通行提供便利。”

“而那些长陵城里的人,就得不到这样的利处了——毕竟,朝廷不可能让我们大摇大摆进去赈灾。他们所受的损失,也只能由元武等人组织进行有限的救济,两相一对比,自然便体现出了巨大的落差。”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秦之官府不但没法保障国都子民的安全,事后的补偿与安抚也远远及不上我们。”

“长久下去,民心自然会发生动摇,对于元武皇帝的怨念与不满,亦会随之滋长。”

“无论到哪儿,最底层、最广大的百姓们,都只会认一个很简单的死理——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谁能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活得更轻松、更有尊严,谁就是好人,就该被支持。”

“十亿钱,听着是很多,但用来收买人心、制造声势,却是再划算不过了。”

近些日子,因出身普通、深知民间疾苦,认定各朝的帝王将相均不是什么好东西,故而对理想社会抱有极大憧憬,经常在电台广播中收听相关治国理念的赵一,眼界思维亦是开阔了许多。

深入思考钻研、转换到了新的分析视角后,他已然能够窥见一些布局与谋略的微妙之处,不再只是局限于修行与剑道上的高明,此刻娓娓道来,亦是颇有几分见地。

“只是,倘若元武迁怒于这些无辜得利的民众,非但收缴了分发出的财货,更兼封锁信息、罗织罪名,将其打成叛秦的奸细,投入到狱中审讯,又或者发配至苦寒之地去服重役,这岂不是害了他们?”

“以元武初年间,对无数牵扯到巴山剑场的宗派、朝堂官员、甚至军队进行的残酷清洗,无数典籍被付诸一炬来看,长陵皇宫的那些人,并不忌惮用出如此狠辣的手段,以杀戮平息所有的不满与反抗。”

“秦法严苛,陇西、北地、九原、云中、月氏等地,被罚判服役、谪戍的囚徒之数,几不下百万,再添上几千人、几万人,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很难激起什么水花,只要事后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即可。”

不远处,身形娇小的赵四扛着另一个大袋子,边走边往路边的房屋里扔着东西,同时分心二用,听着赵一的回答,亦是出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青姐,对于这个问题,你应该有解决的方法吧?”

尽管对此次石球袭击与散财的行动过程都深表赞叹,觉得这场淋漓酣畅的报复,实在是发泄出了自己心中积蓄了十数年的郁结之气,国仇家恨亦是得到了些许的慰藉,可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后续的连锁反应。

很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必须得多考虑一些意外的情况,以及相应的预案。

谁也不能保证,元武、郑袖等大秦的统治者,是否会因这一连串的挑衅与攻心之举而彻底失去理智,作出各种疯狂的举动来。

到时候,遭殃的只会是天下间的普通百姓,这有违他们起初的意愿。

至今仍搞不清赵青是哪一路人,却愿意带领剑炉弟子与之合作,赵四真正看重的,自然不只是对方所给予的剑道修行上的指点,而是她身上所展现出的、远超于己的品格与气魄,那份兼济天下、传道四方的胸怀。

若是赵青单纯为了泄愤,就罔顾众多无辜者的死活,即便是那些曾经入侵了赵国的秦人,那么她也不配赢得赵四发自内心的尊敬与追随。

至少,是没法继续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支持对方了。

“你所说的这些,确实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不过……”

赵青微微一笑,随手招来一张印着文字的纸片,令其轻盈地飘到了赵四的眼前:“你详细看过它们所写的内容吗?答案,就在上面。”

“这些硬纸片,除了对石球来由的解释与致歉,以及一门普通的吐纳修行法外,还有别的隐藏信息?”赵四闻言,不禁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张纸,重新以真气与神念进行感知。

这一次,她终于发现了其中潜藏的奥妙!

在表层的普通文字下方,硬纸片的内部,竟然还有着另一层被夹在其中的薄页,里面写着许多明显并非是给民众阅读的话语。

以赵四的修为,先前只是因为觉得这种批发的传单不可能有什么重要的秘密,故而仅粗略地扫了一眼,根本没仔细地探查,此时凝神关注,立刻便透过了表象,发觉了内里乾坤。

“居然是写给元武的一封长信?怎么都是在为这个家伙着想,客观地分析局势,帮忙建言献策?甚至还把他捧成了古来罕见的有为之君,说他若能顺应天时,体恤民情,必能成就千秋伟业?”

“你这是……”赵四心中惊讶,继续看下去。

只见信中内容条理清晰,语气诚恳而冷静,完全没有一丝敌对或挑衅的意味,就像是在真心实意地为大秦的未来考虑,操心国事,希望让元武站出来,成为那拯救天下苍生的至尊圣皇。

更加让人迷惑的是,这里面阐述了一系列关于治国理念、民生改善、优化秦法以及如何稳固皇权的建议,均是从元武的角度出发,剖析整个大秦王朝的弊病与隐患,绝无半点空谈,皆为切实可行的方案。

任谁看过了这封长信,都不可能跟将写信者跟刚刚才袭击了长陵、造成惨重损失的、意图颠覆秦朝的大逆之辈联系起来,而是会认为此人必是元武皇帝最忠诚的幕僚,正在为君王的霸业宏图尽献其心中智计。

此外,虽然也能找到一些理由,质疑信中所书的策略,并非是最优解,说不准就埋下了什么隐患,想用它来制造内外矛盾,为将来的某种行动埋下伏笔,可其中所描述出、对帝王而言的宏大愿景,却作不得假。

实际上,即便是以最苛刻的标准来衡量,这封信中所提出的治国方略,其深度与广度,都足以令人叹为观止,它不仅仅是诸多政策的堆砌,更是一种对于国家未来发展方向的深刻洞察与规划。

以赵青的精细入微的计算能力和她综合诸多近现代政治研究的智慧,自然可远远领先于整个时代,彻底超越大秦朝中所有谋士的见识,并深深契合元武心中的理想帝国,让他不禁生出如逢知己的感慨。

由于这些散发的纸片中均有着该杂层,只要秦军赶过来,任意一人用神念探查了它们之一,便可发现其中文字的存在,而后转交给朝廷高层。

“青姐,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难道你是想……先礼后兵?不管怎么说,我赵剑炉绝无跟元武和解、妥协的可能!”

同样拿了一张纸片细看的赵一,亦是满头雾水,实在搞不懂赵青的用意,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不是说了?这封信,就是受灾民众们的安全保障,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赵青笑了笑,神色自若地解释道:“简单的来说,便是想方设法把元武架在高处,主动在他不得不在意的那些王侯、重臣面前,去维护自己‘明君’的形象——这些人可不像普通百姓,是能轻易更换、投入大狱的。”

“当发觉我们这些‘大逆’居然也想着让天下大治、民生安泰,甚至愿意为之出谋划策时,且明晓这封信的内容,必将很快在长陵高层中流传开来的情况下,元武便不可能专断独行,而是得考虑到自己基本盘们的感受。”

“如此一来,关于这场袭击与散财事件后续的处理方式,亦会被放上朝堂去讨论,形成一定的舆论,作为一个想让万众归心、建功立业的帝王,自然不可能公然声称就是要残害自己的子民,需得权衡各方的意见。”

“面对巴山剑场残部复起的威胁,拉一派打一派的分化手段,以及对面虽然行事激进暴烈、可心里终究是为国为民的‘态度’,这些高层权贵无疑会生出摇摆的心思,希望元武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给予群臣以信心。”

“元武若背向行之,则等同于在臣子跟前当场露了怯,证明他对于巴山剑场的归来,以及‘那个人’可能还活着的事实,感到无比的恐惧,以至于要用这样残酷而荒唐的方式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统治。”

“连敌人都在捧你,帮你着想,希望这国家变得更好,而你却在害怕、在逃避,因其人而废其言,只知道打压民众、自乱阵脚,如此,还怎么让诸多权贵们为之信服,怎么带领大秦去征服列国、实现一统?”

赵一与赵四闻言,皆是露出了深思之色,渐渐明白了赵青的用意。

确实,很多时候,统治者并不怕外部的敌人,却十分畏惧内部的瓦解。

元武可以不在乎几万、几十万百姓的想法,却绝不能无视那些手握权柄的王侯将相们的意见,否则,他的皇位也坐不稳当。

“这……确实是高明之极的计策,给民众们贴上了一张保护符。”

赵一犹豫片刻,再次提出了新的疑问:“但依我来看,这封信句句言之有理,价值还是太大了些……万一元武真的采纳了你的建议,那大秦岂不是会变得更加强盛?”

“长陵周遭驻扎的秦军,就有四十万之众,若再算上外围轮换的宿卫军团,更是多达百万,少数的几名巅峰修行者,根本无法杀穿这般重重铁壁,冲至元武面前,强如……那王惊梦,亦是止步于皇宫的十数条街之外。”

“若是让他越发得了民心,励精图治、选贤任能,假以时日,此消彼长之下,恐怕不出十年,秦旗就要高飘于其余三朝领土之上了,这岂非是资敌以刃,自掘坟墓?到时候,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变得强盛又如何?我要的就是这大秦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赵青转头看向远处长陵城朦胧的轮廓,以及关中大地的广袤山河:

“跟剑炉有仇的,从来只是元武、郑袖等为恶的元凶,而非整个大秦王朝的九千多万人民,更非这片孕育了华夏族群与诸多灿烂文明的辽阔土地。”

“我既然有能力,也愿意看到天下间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自然便不会吝啬于给出一些利国利民的建议。在暂时没法扳倒元武的条件下,假他人之手去实现这些理念,让民众能早点享福,绝非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就算是世间至恶之人,突然有一天改做起了好事,我也会乐见其成,并为之击节鼓掌,甚至提供各种助力,只要这些好事是真实不虚的,能让世界变得更好,那就足够了——当然,这并不影响其最终必要性的制裁。”

“制裁?当元武成了万民称颂的明君圣皇,威望如日中天之时,我们又哪里还有机会去制裁他?冒着千夫所指的骂名,去行剌一位文治武功皆近乎完美的帝王,岂不是跟疯子无异,要遭天下人共诛之?”

赵一不禁皱起了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按常理而言,赵青的想法,无疑是过于天真、一厢情愿了。

然而,对方此前种种布局与算计,却又无不精准至极,令人叹服,似乎早就已经看穿了未来的诸多变化,绝不该有这样明显的疏漏才对——再怎么“完美”“圣明”,元武也不可能放下对巴山、剑炉残党的清剿与追杀。

那么,赵青究竟是怎样打算的呢?

她真的认为,仅凭一己之力写出的万言长策,就能改变一位冷血帝王的本性,让其放弃心中深植的权力欲望,乃至对修行极致的无尽追求,转而成为一位内外如一的仁君?

“为何不能杀之?”

赵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世人之俗见,又与我何加焉?随心所欲,想杀便杀了,这不正是赵剑炉所修‘亡命剑’的宗旨吗?管那么多干啥?”

“即便此举必将遭致无数人的声讨唾骂,依旧不易其志?”边上的赵四肃容追问。

“自是不易!”赵青冷峻回道,接着悠然一笑,明晓这是赵剑炉招纳新徒的考验或仪式之一,也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们的坚定立场与信念,当即颔首致意,表达了认同与赞赏:

“实际上,无论元武按不按我之所言推行新政,他最后能活过的期限,皆是不会超过半年之数,故而也没时间积累太多声名……”

“因为,到了那时,我早已正式迈入八境,足以一人敌国,剑破长陵,取他项上人头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采用高层斩首战术,便能在尽量减少血腥的状况下完成政变,接收其遗产,避免中低层大范围的伤亡。”

“当元武心中忐忑不安,觉得‘建言书’里隐藏着什么祸患,却终究忍受不住诱惑,依计而行,卓有成效之时,便是我再度出手,夺走其一切,奠定未来新朝根基的起始之日!”

“这,就是我的真正用意了。”

言罢,她长笑一声,足尖轻点,整个人便如一只大鸟般飘然而起,落到了不远处一座房屋的屋顶上,负手而立,接着敞开袋子,心念微动间,便控制着身周所有的纸张齐齐飞向了高空。

它们化作了漫天的雪白,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般,洋洋洒洒,又宛若播撒着希望与变革的种子,乘风而起,卷折反复,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与新生。

“超越昔年师尊的修为成就么?明白了……”

赵四她的眼中闪动着灼人的光芒,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触动,且明晓赵青之所以要设计这样一出,应该是想让元武等人近期尽可能安分些,从而获得一段稳定无干扰的闭关修行时间,以供破境。

只是,跟元武同为八境,却敢于放言轻易取其性命,甚至另一方背后更是有着庞大的帝国底蕴与数不清的修行者作为支撑,她的这份睥睨天下的自信与霸气,已然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没时间等两人继续震惊下去,赵青微微一笑,心道自己暗中传播开来的“新型植物性魔种”,以及用于治疗古代平民积劳成疾之下、所产生的常见身体不适,改善体质的“养生练体术”,其后续影响,未必就差了那书信。

冬日渐至,天气愈寒,虽说这里比正常历史推出棉花培植的进程,要早得多,棉袄、棉被几百年前就颇为流行,或许是跟幽帝有关,不过其产量究竟有限,没法满足所有大众,倒是可以进口一番。

和一般意义上的国力强盛、军队悍勇、税收丰厚等评判标准不同,百姓日常的需求,过得究竟如何,才是她关注的重点,也是赵青认为的,获取民心的方向所在。

相比之下,单纯的散财发钱,毕竟没法改变这些生活用品的总产量,只是一时之计,无法惠及大众,唯有从根源上推动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方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走吧,该去下一个地方了,我们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呢。”

语毕,她当先一步迈出,身形几个闪烁间,便连同已瘪下不少的袋子,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尽头,只余下一道逐渐淡去的青影,以及空中不断洒落的纸页。

赵一与赵四对视一眼,亦是随之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

又过了一段时间,长陵城南,并未因剑会举办或石球袭击事件而改变什么生活节奏,一片可以说较为老旧衰落、日益萧索的居住区域。

午后明耀的阳光照映在灰墙黑瓦上,反射出一种肃穆的光泽。

不久前,跟赵青合作金蝉脱壳、而后杀了名巴山叛徒沐风的夜策冷,步履轻快地穿街走巷,嘴里哼着某不知名的小曲,曲调悠扬却又带着几分不羁。

看上去,颇有些抛下了束缚、跃出藩篱之感,就连身上的白裙似乎也因此变得鲜亮了许多。

她打着一把乌黑的油纸伞,行向一座很老的老拱桥。

这是长陵罕见的并不通马车,只是用于周围一些店铺通行便利而保留的老桥,桥身的石块布满了斑驳的痕迹,连桥下的桥洞都已经残破不堪。

一侧的桥墩上,少见的长出了一株石榴树,连这株石榴树都已经很老,干枯的树枝如同沧桑老人伸出的嶙峋手指,无力地指向天空。

桥的一侧有一家香油店,香油店的旁边是一家做豆腐的铺子,而两家店铺的中间一条窄巷里,却是有一个坐在竹椅上的算命瞎子。

算命瞎子的年纪并不算大,只有三十余岁的样子,而且长得也很白净,倒像是个落魄书生,没有那种神神叨叨的气息,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生意,很是冷清。

她直直的走向这名算命瞎子,一直从他的身旁走到了他的身后,道:“你的无弦琴在哪里?”

算命瞎子没有回应。

她退了回来,一直退到这名算命瞎子的面前,然后正视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开口道:“你果然是假瞎子,真聋子。”

算命瞎子看着她,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不要有特别的反应。”夜策冷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的重复了一遍,“你的无弦琴在哪里?”

“随我来。”算命瞎子没有丝毫的犹豫,站起身来,朝着巷子内里走去。

狭窄的巷子昏暗而幽深,两侧的墙壁爬满了青苔,偶尔有几株不知名的小草从砖缝中探出脑袋。

巷子的内里,有一个小小的陋院。

当两人走进这个院子,径直走进唯一的一间卧房,这名算命瞎子的身体就像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眼眸里出现了久违的亮光,他看着夜策冷的嘴唇,认真到令人觉得有种变态的感觉。

“我已经联系了另一支巴山剑场的残部,或者说,是打探到了巴山现在的新主事人,知晓对方这十数年转移到了楚境,已发展恢复了不少,有着能帮助到我们的力量。”

夜策冷也看着他,明白算命“瞎子”是因修习“无弦琴”功法而耳聋、不得不读唇语的她,自然而然放慢了些语速:“我要见张十五一面,有很重要的事商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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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开局越女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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