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双方同时往后退拉开距离，谨慎地打量彼此。

然后发现，他们都认识对方。

永恒燃烧之乡的建立者谢吟，虽然一般人确实见不到，但蔺凭霜就算在首都第二基地也算是个高位，这等人物自然不会不认得。更何况即将到来的阜城赛事她的前往已经是板上钉钉，也明白行情是永恒燃烧之乡也会出一支队伍去阜城赛事。

那这种时候，谢吟还一路北上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找白之瑶的。”谢吟不爱出门，皮肤白得近乎有些透明。他没有表情，看起来就不由自主地带着疲惫的感觉，像是个睡不够的学生。但那一双清冷澄澈的眼睛洞察着秩序的建立与稳固，提醒着蔺凭霜他的身份，同时也将诸多信息尽收眼底。

蔺凭霜颔首——她没有立场多管闲事。作为首领，谢吟当然不会无端挑起争端。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也不是她说阻拦就能阻拦得了的。

之前乌托邦那群人检测到的危险存在，估计也就是他了。

快速地向同事发送好任务圆满完成的讯息，蔺凭霜侧身，对谢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阜城赛事，您会去吗？”

“还没决定——我此行找白之瑶，决定这件事情就是目标之一。”谢吟老实认真地回答，使得蔺凭霜颇感意外。

不过对她没有敌意确实是好事，否则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个人的日子都别想好过。正当她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之际，谢吟不怎么在意地又道了一句：“不过去不去，其实差别不大。”

“赢的都会是她。”

蔺凭霜眉间一动：“白之瑶？……怎么说？”

“地平线计划是她提出的，她必须身先士卒，才能力排众议让人信服，这给了她一个足够坚定的信念。你是明白她这种人，有了信念就大有可为的。”谢吟慢吞吞的说，“但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拍板说她一定赢。但我还是这么说，是因为……她的手里有一张，目前还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底牌。”

思维快速地在蔺凭霜脑中贯通，她直抓要点：“那您和我说这些……”

“只是想说，竞赛的时候不要太拼了，没什么用。”谢吟依旧没什么表情，那是一种已经看穿一切的懒散，“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

虽然过程确实有些曲折，不过最后尤嘉还是勉强算顺利的抵达了乌托邦总部。

原本负责接待他以及相关工作的家伙叫利安德尔，不过现在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了。他留下来了一个叫普林纳德的手下接替了这份工作，引着来自基地的一群人沿巍峨壮阔的教堂群一路前行。

“几位远道而来，我们这儿习惯不比首都，若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普林纳德是个很“轻巧”的人，不止是他的语调和身姿，甚至他的神情也被这两个字入侵——对上那晨光一样浅淡又不暗沉的眼神，顿时就仿佛一切都不重要、都化为一首悠扬的华尔兹舞曲里的一个轻飘飘的音节了一样。

“我有幸可以为诸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提供基本的服务，你们初来乍到，也应该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吧——如果觉得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就请尽管提问吧！”

尤嘉无声地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我想问的是，贵地的所谓“禁忌女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林峰感觉自己的左眼皮一直在跳。

刚从沛城回来又要参加阜城竞赛，刚好又是上头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现在忙得简直要变成一直陀螺。每天六个小时的训练使得他现在走路都是虚浮的——在这六个小时期间，他的腿被历明打断了三次。

白色的天花板像是在旋转摇晃，大脑撕裂一般的疼痛。林峰几乎费劲了全身力气，才终于走到第六支队办公室的门前。

他拉开门。

“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顾里，庆祝她的生日……”

林峰看着那个披着粉红色毛毯、穿着黑丝袜与高跟鞋的短发背影，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眼睛。那副拿腔拿调的声音像个太监一样在他耳边咿咿呀呀，他觉得可能不止眼睛有问题，他可能出现了幻觉。

揉了揉眼睛，关上门，重开。

“今天，我要敬我的好姐妹，感谢她，分享我的悲惨人生。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她，从此以后……”

披着粉红色毛毯的身影转过来，他看清了脸，是眼线和眼影涂得近似古娜拉黑暗之神的路慈熙。

路慈熙刚好转过身，与林峰四目相对，涂抹着惨败粉底的脸庞陡然面色凶狠狰狞。

他伸出有着艳红指甲油的食指，恶鬼般地指着他。

“和我的人生一样，开始发烂，发臭！”

火速的关门，抬头往左上角的牌子上看了一眼——的确是第六支队。

林峰疲惫地再次打开门。

在此刻突然响起的一片喧嚣爆笑中，他确认，出了问题的不是他，而是笑声最为响亮的、穿着高跟鞋黑丝袜并且妆容拙劣的路慈熙。

“…你没事吧？”

虽然不是很明白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但林峰还是十分尽同事之谊地问了一句。

路慈熙浮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浮夸的“我懂”的表情，他十分快速地接梗，语气模仿广告模仿得炉火纯青，甚至让林峰怀疑他之前是不是一位cv：“没事就吃溜溜梅。”

他接网络梗也由他去，偏偏这家伙还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包溜溜梅，撕开袋子就往林峰手里塞了一大堆。

浑浑噩噩的林峰也确实没有拒绝的力气，道了声谢，就用眼神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诶，你也懂，不久就要阜城竞赛了，我们基地出二十人，第六支队绝大部分人都要参加。”路慈熙不急不缓地解释，“经过孟副主任和蔺队的强烈推荐，也经过总务处的默许，历队准许我们下个星期举办一场晚会来作临行前的娱乐，我们现在在排练节目。”

邓姜从人声鼎沸的幕后探出头来，对林峰友善地笑了笑：“按道理来说这种事情应该是由负责宣传文娱的第三支队筹划，但是他们队长出任务至今未归，并且支队被上头所视为不必要而削之又削，已经没多少人，节目就让我们自己报名选定了。”

“是的，多好的机会啊——”路慈熙十分自来熟地揽过林峰的肩膀：“不过我这个节目《小时代》人已经满了，隔壁《鸡汤来咯》刚好还差一个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林峰混沌的脑海骤然清晰地闪过两句“重庆军统兼大日本帝国双料特工，代号穿山甲”“他奶奶的！喝！为什么不喝”，他打了个哆嗦，果断摇头。

“不参加多可惜！”

路慈熙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又要跟着爆出来。

“还有什么其他的节目吗？”林峰无奈地问道。

“有啊！我想想……啊，《巴啦啦小魔仙》，差个黑魔仙小月。合唱《难忘今宵》是每个人都要参加的、噢，有歌舞《常回家看看》——舞裙有大长红色袖子，贼拉漂亮，你想试试吗？”

林峰的五官几乎要扭曲在一起，他觉得此刻任何形容词都不能表达出他透露着奇怪与质疑的神情。

“为什么我们基地……也算是首都里一个很重要的战略部署吧？怎么就没有，正常一点的节目安排？”

不远处那块闪烁着冰冷金属辉光的标牌冷漠地俯瞰大地，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在它面前低下头颅，情难自禁地产生敬畏之心。上面的字符甚至每一个笔画都是可以划开天空的锐利，此刻在林峰眼里忽然变成了穿着东北红绿大花袄的小丑，喜庆、欢乐而滑稽。

“诶呀，好不容易有这样欢乐的氛围，大家怎么可能错过呢。”随着话音暂告段落，路慈熙眼里的散漫也渐渐消退了一些。

“说起正经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我觉得你很难演啊——戏剧《莎乐美》。”

“这个……”

听到禁忌女巫四个字，普林纳德脸上轻巧的神情几乎要凝固一瞬。

尤嘉毫无退让的意思，温和微笑着看他，曦光一样的气息无端停滞成压迫之感。

诸多思绪在刹那间于脑中千回百转，可以说的消息和不能说的秘密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几秒后，普林纳德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唔……其实乌托邦不怎么允许谈论关于这四个字的话题。但是四下无人并且鄙人还算诚信，告诉您们这等人物也是无妨。”

“其实无凭无证，我不敢多说——依照教廷的说法，丧尸病毒这场天灾，就是禁忌女巫忤逆主所引起——她走私病毒来到人间，把死亡像是降下甘霖一样洒向大地。逆十字架这样的审判利刃也无法将其杀死，我们只能把她锁住，关押在不见天日的猩红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