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护城河之辱(上)

第一章 护城河之辱(上)

西州万历三十三年,初冬,灾年。

京都街头大雪纷飞,白色之皑掩盖了楼台小榭的奢华之象,街上百姓行色匆匆,屋舍内不时传出腐臭的味道。树皮早已被剥光,街头的青石板也被难民用石头砸烂。

成群结队的难民依旧举着手里的铁锹,纷纷涌向将军府,恶狠狠地砸门,想要抢夺食物,将军府的家丁整齐地拿着刀具站在大门内,形色紧张。

护国将军画武犹如神祗一般站在家丁身前,手里握着长矛,身着战甲,一脸凝重。

门外敲打的声音忽然减弱,恶霸一般的难民难民突然匍匐,龙撵气势磅礴,长长的队伍停留在将军府门外,与难民形成鲜明对比。

在龙撵后方,是一辆囚车。

女子穿着单薄的囚衣,在这白雪纷飞中瑟瑟发抖,她站在囚车的一角,身体满布伤痕。手上的蔻丹早已被撬掉,红白的指肉露在这片冰冷中。她将脚隐藏在囚衣下,十三根穿骨钉牢牢地钉在脚踝处,血与污相互交融。即便疼痛如斯,她依旧狠狠地用手砸着。

在地牢内的三个月,每天一顿稀米粥,早已让她无法撑起身体之重,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阿宁,父亲会为了救她而出来吗?”

“如果他们不服从命令,那便杀了她给凤儿解闷可好?”

龙撵内传出女子的娇吁之声,冷漠的皇帝温柔地回应着她的问题。一国之君,被宠妃戏称为“阿宁”,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顺着言语戏谑下去。

可他的眸底,不带一丝情意。

囚车内的画溪,微微扬起脸,白皙脏污的皮肤依旧无法掩盖那绝世的容貌。她对着将军府高声喊道:“溪儿今日若死在这里,只当还清父亲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父亲若有还手之力定要护全自己的性命,西州气数已尽,父亲!”

“聒噪。”

画溪的话刚落下,一颗石子从龙撵中飞了出来,直接打在了她喉部,血顺着脖颈流在了囚服上。

“把她带过来。”

皇帝冷淡的声音落下,副领将云震天领命,让人将画溪从车上拽了下来。

她光着脚,颤颤巍巍被推到龙撵前。雪地上是一排排血色脚印。

“跪下。”

皇帝的话音刚落,左右献媚般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

寒风刮过。

龙撵车帘飞起,无数难民想要仰起脸去仰望,却颤抖着身躯不敢抬起一寸距离。唯有画溪透过不远的距离,不卑不亢地看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却痛心疾首的男子。

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万历二十八年,她离开将军府,来到他的身边,两年恩宠,皇恩浩荡。带领西州二十万大军所向披靡,击退无数蛮荒小国。

万历三十年,东蜀攻打西州,本该胜利的这一战,却因副领将云震天的陷害,失去了画家八万将士!

苏醒之时还衣不蔽体地躺在敌人的军营中的她,再也不是常胜女将军,她是整个西州的耻辱。

而将军府最受宠的嫡女,她的亲妹妹画蓝凤,却以医女的身份来到后宫,替她所爱的男人调养身体,解除疫症难题,一举成为贵妃。

她才知晓自己憧憬、爱护着的女子,不单夺走了她的丈夫,更是废她武功,让画家万劫不复的真凶!

寒风刮过,画溪牢牢地凝视着车内的奢靡之象。那人眉如墨画,唇带微笑,俊朗之颜面向的是温柔乡,而非曾替他征战天下的自己。

衣着凌乱地靠坐在他身旁的画蓝凤玉臂微扬,从内监的手中接过鸾凤刺绣包裹的手炉。那双顾盼生姿的眸扫向画溪,起伏明灭,没有一丝愧疚。

“姐姐,你害苦了父亲,也害苦了凤儿。”

画溪只觉得冰寒之气贯彻了全身,天地之间的冰冷都抵不过画蓝凤口中的那个“害”字。

她苦笑,将嵌在喉处的石子狠狠地抠了下来,血一瞬间染红了雪地。

一滴滴地浸染了囚服,苍白的唇瓣微动,画溪忍受喉咙上的伤,一字一句地嘶哑道:“为什么……”

“为什么陷画家于不义!”

画蓝凤似是一惊,手炉砰然掉落,碎裂一地:“姐姐,你说什么呢?”

画溪捂住喉咙,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吼道:“你若还是父亲与姐姐的凤儿,便立刻求他放了画府的人,放了父亲,一切罪责都由姐姐来承担!”

“你想要的……姐姐都可以给你!”

画蓝凤扭头看向身旁,一双美眸浸了泪:“阿宁,姐姐是在责怪臣妾没有救父亲,臣妾该怎么办……”

皇帝凤眸阴鸷,轻撇那摔碎的手炉一眼,温声道:“一切都与凤儿无关。”

画蓝凤颔首“嗯”了一声。她虽藏在宁西洛的怀中,眸光却掠过了龙撵前浑身血污的画溪,唇角微勾。

那张冠绝天下的容颜,终究是狼狈不堪。

一如她当初设想过的那般。

看到画蓝凤唇角噙了抹冷意的笑,画溪蓦然心窒。

将军府大门突然打开,八十八个府卫拿着刀剑坚忍不拔地看着龙撵,与她。

刀光剑影。

禁军竟也不敌,可就在她的父亲将要冲到龙撵之前,画溪的身体却被人牢牢地控制住。曾与她朝夕相处的人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拿着匕首抵上她的喉间。

“君要臣死。”

帝王的命令冷漠而庄严,画溪在他的怀里挣扎,却无济于事。

画武虽年过半百,却依旧勇武有力,他将手中长矛狠狠插在了青石板上,刹那间,青石板碎成粉末。

众人都忍不住后退。

“溪儿,虽然你叫我一声父亲,但为父却从未疼惜过你,这院里百口将士的命是你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八十八口男女老少也在你的庇佑下尽享荣华,是老夫无能,让画家落入这步田地!”

画武蓦然跪下,眼神却紧紧盯着前方的副领将云震天,神情悲壮:“战场朝夕相处数十年,终究是抵不过你的野心!”

云震天讽笑,手中紧握的兵器仿佛随时都能砍过去。

等画家覆灭这一天,他筹谋已久,总算尘埃落定。今后云家之势,朝中再无人掣肘。

却见画武身后百来人,大小儿童乃至家丁与妻妾全部跪在了画溪身前。

“我画武从未做过不忠西州之事,三十年征战换来西州太平盛世,老夫唯一的错误就是养大了贵妃娘娘!只要陛下能放了溪儿,将军府所有人愿以命换命!”

“哦?”皇帝百无聊赖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侧过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画溪,“你这祸水倒是有趣,他们都愿为你而死,你可开心?”

开心?

画溪受伤的喉咙已经容不得她说出半句话,此时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府众人同一时间举起袖口中的短刀,对着脖颈狠狠刺下。

临死之前,画武凝视着龙撵中的画蓝凤,眼神中尽显悲怆。

“不要!”嘶哑的吼声,响彻了这片天地。

刹那间,雪地红成一片,整个将军府为她陪了葬!

画溪呆滞在原地,她扬起脸,看向挟持自己的皇帝,

宁西洛,你可满意,你可满意了?

宁西洛转身看向龙撵内的贵妃,与她对视,然后轻抚一笑。冷冷道:“便如凤儿所愿,将这些罪人带去护城河,处以锯割之刑。”

锯割,比凌迟与剥皮断骨更要狠毒的刑罚——用锯子将人活活切碎!

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凤儿……是画蓝凤让他这么做的?!

画溪看向画蓝凤,却发现那双温柔的眸内充斥的冰冷转瞬即逝,转而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看着画府门前的尸体,擦拭了眼泪。

她,为什么要背叛画家!明明已经得到了文治皇帝的专宠,一步登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到底想要什么!

画溪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冰冷的身体麻木至极,任他手里的刀抵在脖颈上轻轻滑动。

宁西洛低头,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道:“难过吗?能有朕难过吗?”

他将人一把捞起,上马,画溪无法挣扎,身体上的痛却不敌心底的痛。

“你在战场上与人苟且兵败,让西州的八万大军为你的愚蠢陪葬,所以你该死。”

“朕的贵妃因你而丧失父亲的宠爱,所以你该死。”

马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龙撵的离开,所有难民涌入了将军府,烧杀抢掠,京都不再是繁花似锦的京都,噩梦随之来临。

“你之前得到的东西太多,该还给她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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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女重生:暴君要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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