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结局――《结局或开始》创作谈
《结局或开始》是我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朝夕之间》的最后一章。
我自己很喜欢这本书,绵密厚重。
《朝夕之间》好像自然生成的一种植物:近七年间,我先后写了。
《结局或开始》写的正是这种无奈。
我们正在飞快地老去,而时间似乎凝固着。
今天同昨天没区别,明天同今天差不多。
解放鞋换成了牛皮鞋,中山装换成了西服,吉普车换成了奔驰,但上演的还是老把戏。
新的语汇层出不穷,而日新月异的语言材料演绎的却是一成不变的古老逻辑。
新的语汇粉饰着生活,似乎我们已经改天换地;可透过话语魔障,破译出的仍是千年皇历。
我曾经将千百年流变日新却一脉相承的官场游戏定义为“官场亚文化”
,即一种如影随形地潜伏在官场主流文化(儒家文化)之下的现实逻辑和实用规则。
中国的传统是书必须堂而皇之,而官场亚文化免不了蝇营狗苟之类,于是尚未见有专门的论著研究之。
但这却是真正左右官场和官人的秘笈。
官场偏又是个重实用而轻理念的场所,尽管有时候有些理念被宣扬得至高无上。
我偏执于《结局或开始》之类题材的写作,只因我曾经厕身同样的生活环境,而我天生的习惯就是喜欢寻根究底。
有些事情不管被人弄得如何冠冕堂皇,我总禁不住要捅破那层纸看个究竟。
我不太安分做个皮影戏的看客,喜欢跑到后台看别人怎么操纵。
糟糕的是我每次跑到后台看看,见到的总是那些伎俩,大不了只是换换演员或道具而已。
于是现实总是在封闭的圈子里轮回,不见有大的进化。
没有叫人欣慰的结局,也没有真正新的开始,这是令人沮丧的。
我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感情极其复杂,有恨、有爱、有悲悯。
中国官场毕竟是精英荟萃之所,当然其中也有丑陋的物种,他们构成奇特的社会生态圈,主宰着芸芸众生。
生活并没有给我太多的乐观,但生活毕竟需要希望。
于是我在关隐达身上寄予颇多。
正如一位论者评论的,关隐达这个人物正如他的名字,包含着隐与达的矛盾。
作为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才子,他本能地会追求一种隐的生活美感;而血性男儿的功业抱负必然又使他向往着达。
达与隐不可兼得。
这就使得关隐达在官场中总是陷入一种尴尬。
现实智慧终于让关隐达在达与隐之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无论是隐是达,都不可能是关隐达的自主选择。
他的命运沉浮主宰在一只看不见的手里。
他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因而也就能在无可奈何的喟叹中顺应那只手的操纵。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调整好自己在这只巨掌中的姿势而已。
这是一个叫我心头隐隐作痛的人物,就像自己的兄弟,我期盼着他仕途顺畅,然而心里早就知道他的官场命运不会太好。
可我最后还是让他有了个看似不错的结局,他意外地被人民代表推上市长位置。
我不惜破坏真实逻辑,因为我知道从处级干部是不可能连越两级登上市长宝座的。
但我固执地用所谓艺术真实的经典教义安慰自己,硬着头皮如此写了。
我祈望这不仅仅只是艺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