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世上最懂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杀死了,不会再有人能明白,她笑就是哭,也不会有人再温柔地跟她说,凡事都有他在。

自作孽,不可活,她都不想原谅自己,何况是他呢?

「主子。」芳蕊吓坏了,连忙扶住她,「您怎麽了?」

先前还笑着呢,怎麽突然就哭了?

陆芷兰回过神,这才发现身前空空荡荡,连忙将眼泪都擦乾了,整理了一番妆容,笑道:「突然想起些事,伤心一番罢了。还有多远才到?」

「咱们去不了皇陵,只能去附近的九重山上,您远远看一眼,祭拜祭拜也就是了。」

「好。」陆芷兰应下,乖乖地靠在车壁上等着。

等到了地方,她抱着祭拜用的东西下车,回头看着芳蕊一笑,「我自己上去,你们不用跟来。」

「这……」芳蕊皱眉,「山上万一有野兽怎麽办?还是带两个随从上去吧!」

「不用。」陆芷兰道:「这山我来过。」

她最开始就是在这里,装作迷路的民女与明德帝相识的。那样的把戏很老套,换个人来定然是不会成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聪明了半世的皇帝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神竟然动了动,当真让她上御前说话。

「你叫什麽名字?」他问。

「民女陆芷兰。」她幽幽地答,「被未婚夫抛至山中,想来也是要葬身狼腹,多谢皇上相救。」

一切都是从谎言开始的,她从来没跟明德帝说过真话,当时还带着对沈在野的惦记,所以编了个未婚夫出来。

没想到这谎倒是让之後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明德帝心疼她竟然遇见那般狠心的未婚夫,带着她一起爬这九重山,听她说了不少心事,最後笑着道:「朕还没遇见过你这般的女人,不如跟朕回宫,试试宫里的日子?」

陆芷兰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安排她在这九重山见皇帝只是第一步罢了,想试试她是否合皇帝的眼,要是合了,之後另有安排。

没想到明德帝凭这一见就要带她回宫。

她怔愣地点头,又不解地看着他问:「民女心里难免还有未婚夫的影子,皇上也不介意?」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明德帝笑道:「你不知道吗?君王都是最喜欢征服的,不管是领土还是女人。」

她被这话逗笑了,想了想,便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本以为两人都是不带真心的开头,她在宫里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谁知道她进宫之後,明德帝竟然是将三千宠爱都放在她一人身上,哄着疼着,要什麽给什麽。

陆芷兰是有感觉的,她感觉得到最开始明德帝只是想征服她,然而日子久了,他也动了真心,慢慢地对她卸下所有的防备,放下了帝王的架子,温柔地拥着她道:「你告诉朕你未婚夫是谁,朕让人杀了他。」

哭笑不得,她不能否认的是,被人宠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让她慢慢地也将这个人放在了心上。

在与沈在野见面之前,她一直都很平和,然而在相见之後,她才发现自己心里不是没有埋怨,也不是可以完全不在意的。明德帝的温柔宠溺没能消了她的执念,以至於後来一步错,步步错。

「你们两人竟然是兄妹?」在他们见面的时候,明德帝长出了一口气,「朕还一直查不到兰儿的底细,若是如此,那朕也就放心了,沈爱卿与朕之间有了兰儿,那朕必定会更加信任爱卿。」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目的,她帮他们达到了,然而从此开始,她便一直活在了对明德帝的愧疚和对沈在野的怨恨之中,日夜辗转,不得安眠。

现在想想,她要是早些放下就好了,安心地跟在明德帝身边,陪着他就好了。

可是,就算她想那麽做,他们怕是也不会放过她,陆家的人性命都还在沈在野手里,她与他一言不合想闹脾气的时候,他总会拿这个出来威胁,虽然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但她知道,就算他不会下手,焦常留也会下手。

她只是他们手里的棋子,挣不开也逃不过。

慢慢登上了山顶,风吹得她衣袂翻飞。陆芷兰松了口气,拿出包袱里的酒瓶,喝了一口,然後盘腿坐下。

「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她看着对面皇陵所在的崇仙山,笑道:「这世上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除了你。我没资格给你殉葬,黄泉路上你可能都不再想看见我,所以我就不过去了,就在这里吧。」

拿了香烛等物出来摆上,点燃三炷香往香炉里插好,又拿了两个杯子出来,还有一个小瓷瓶。

「最後那一杯茶好喝吗?」她垂眸,「你要是对我多一点防备,让人检查了那茶再喝,也不至於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好歹是个帝王,你怎麽就那麽笨呢?」

打开小瓷瓶,将逍遥散倒进杯里,陆芷兰低声笑了笑,喃喃道:「现在你应该已经喝了孟婆汤了,我去追你就刚刚好吧?这次我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下了,心里再也不会有别人,等追上你,我一定对你说真话。

「民女陆芷兰,一心一意爱慕皇上,只求皇上让民女伴君左右,必定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芳蕊等人终是觉得不对劲,跟着追上山来,然而等他们到的时候,陆芷兰纤指优雅地拿着杯子,仰着头,朱唇微张,将杯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秋风猎猎,吹得她的裙子和长袖不停翻飞,芳蕊大喊了一声,就见主子回过头来,朝她妩媚地一笑,唇红齿白,眼里泛光,然後缓缓地倒了下去。

逍遥散,任逍遥,解世间之烦忧,免红尘之苦楚。不能被埋在一座山里,那好歹饮同一种毒吧。

芳蕊傻了,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起她的身子探了探鼻息,怔愣了半晌。

九重山和崇仙山隔得那样远,她怎麽舍得就死在这里?

「主子……」喉咙里哽咽得难受,芳蕊抱着她的屍体,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是一直陪在主子身边的,只有她知道主子的挣扎和痛苦,知道她的不甘和无奈。本以为她可以平静地过完这一辈子,不是还要去抢相爷吗?不是不会给明德帝殉葬吗?为什麽……为什麽还是选了这条路?

沉睡中的沈在野莫名地惊醒了,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皱了皱眉。

姜桃花翻了个身,也醒了过来,眼里满是忧伤。「外头出什麽事了吗?」

「怎麽?」沈在野挑眉,「你睡着了还能感觉到出事?」

慢慢坐起来,姜桃花披散着头发,皱眉道:「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也不知是梦境还是什麽,好像有谁在哭。」

沈在野一顿,仔细听了听外头,的确是有人在哭。

芳蕊哭着回来,跪在争春阁门外大喊,「相爷!」

心里一跳,沈在野连忙翻身下床,披了外袍便去开了门,「怎麽了?」

「主子……主子在九重山上。」芳蕊一边磕头一边道:「求您去看看吧,奴婢没办法将她带回来。」

九重山?沈在野皱眉,立刻让湛卢去备车。

湛卢应了,屋里的姜桃花也连忙起身,顺手将头发绾起,穿了衣裳就跟着沈在野出门。

「什麽叫带不回来?」坐在车上的时候,沈在野很是不解,「她难不成想住在山上?」

姜桃花皱眉,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沉得难受。芳蕊一路都在哭,问她什麽她也不肯说,只让他们快去。

沈在野觉得,大不了陆芷兰就是闹脾气发酒疯不肯离开,那他把她打晕了带回来就好,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在九重山上看见的会是她的屍体。

脸色青白,身子僵硬,陆芷兰的表情是柔和的,像只是在睡觉一样,但伸手触碰,屍体的冰寒之气传过来,渗人骨髓。

姜桃花傻了眼,怔愣地看着她,「怎麽会这样?谁干的?」

沈在野脸色很难看,伸手拿起旁边的杯子看了看,又瞧见燃尽了的三炷香,忍不住闭了闭眼。「她是自尽。」

姜桃花抿唇,跪坐在旁边,皱眉道:「我以为她都放下明德帝了。」

「是啊。」沈在野伸手拿帕子将她的脸盖上,「我也以为她放下了。」

原来这麽长时间与他的纠缠,不仅是为了让她自己释怀,更是为了减轻他的戒心。他一直是防着她自尽的,也就是觉得她看开了,所以才没让人再监视她,没想到……

陆芷兰什麽时候也变得这样聪明了?

心里堵得慌,沈在野伸手就想将她抱起来,好歹选个好一点的地方让她长眠,谁知道她的屍体竟然重得他动不了分毫。

「怎麽回事?」沈在野皱眉,回头看着芳蕊,「你们做了什麽?」

芳蕊摇头,哽咽道:「奴婢什麽也没做,先前叫了护卫来抬也一样,不管怎样都抬不动主子……所以奴婢才去请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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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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