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票》 第五章(4)
祁子俊说:“依我说,世上最好赚钱的生意,二白一黑”
水蜗牛问:“怎么说?”
祁子俊说:“二白,一是做银子生意,就是开票号,办钱庄;二是做盐生意”
水蜗牛问:“一黑呢?”
祁子俊瞟着水蜗牛:“未必牛兄不知道?大烟啊”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果然精明”
祁少爷道:“只可惜,我什么生意都做不成。
我家票号封了,盐生意本是民间就不许做的,做大烟生意可是杀头的罪”
水蜗牛摸摸自己的脑袋,笑笑说:“祁少爷,我这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三宝接腔:“还问,不就是个猪头吗?”
祁子俊瞪了三宝一眼。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您这位兄弟,我是怎么也养不亲啊”
三宝说:“谁养谁啊!
你记上帐吧,改天老子把银子加倍还上”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别理小孩家。
唉,我说我是走大烟的您相信吗?”
祁子俊惊道:“你真是走大烟的吗?”
水蜗牛道:“我早说过了,我是什么赚钱做什么。
只是票号我没开,我手头留不住钱;盐生意我也没做,那是官府才能做的;大烟嘛,官府自然不会做,民间又不敢做,总得有人做不是?”
三宝说:“有时还做些无本生意吧?比方打家劫舍?”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您这位兄弟有意思,老是说真话”
“三宝,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祁子俊回头问水蜗牛,“做大烟生意,怎么个赚头?”
水蜗牛说:“肯定比银子生意还赚得多,不然谁还提着脑袋去干?唉,我也好长时间没做这生意了”
祁子俊问:“怎么不做了呢?”
水蜗牛道:“说来话长。
这生意,谁想一个人做,都做不了的。
我的上线是个云南人,江湖上人称云南豹;下线是这边的,我不便说出他的名号。
我是一手接货,一手下货。
没想到,云南豹办事不小心,露了尾巴,去年秋天在祁县被刘承畴抓了,砍了脑袋”
祁子俊说:“这事我听说过,原来你在中间也有份啊!
既然这么赚钱,你不知道直接往云南去拿货?”
水蜗牛道:“不瞒祁少爷,我是江湖上走的人,只重义气,不聚家财。
赚多赚少,兄弟们三下五除二,分了喝酒吃肉。
况且按原来套路,我只在中间转手,也不需自己垫上本钱。
现在上线没了,我也就做不成了。
下线隔三岔五的问我要货,我哪来的货?眼前摆着银子,就是赚不进来。
算了算了,大烟生意不做也罢,毕竟出不得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祁子俊问:“牛兄弟,要是有人出本钱,你还想做吗?”
三宝急着喊道:“二少爷”
水蜗牛道:“大烟生意,粗心不得。
就算有人出本钱,也得看看这人是谁”
三宝又喊道:“二少爷”
祁子俊说:“是我呢?”
水蜗牛吃惊地望着祁子俊,说:“不行不行,我不能把您拉上这条路!
何况,您现在也拿不出钱啊”
祁子俊说:“我如果拿得出呢?”
水蜗牛说:“那也不行。
您老祁家可是做正经生意的,您又是个少爷,怎可做大烟生意?”
祁子俊说:“牛兄弟,有道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我也是走投无路,你就算帮我一把吧”
水蜗牛正色道:“祁少爷!
此话休要再提!
您祖上可是磨豆腐、推板车起家的,没发过什么横财啊!
我水蜗牛混蛋,也不能拖着您祁少爷一块儿混蛋”
水蜗牛把酒杯一放,拂袖而去。
祁子俊回到房间,坐立不安。
三宝劝道:“二少爷,水蜗牛说得对,您不能做大烟生意。
看来水蜗牛还是个好人,我看错他了”
祁子俊说:“我也正是看他像条汉子,才想着要同他一道去走大烟。
你想想,我们还有别的发财路子吗?不行,我得去找牛兄弟说说”
三宝说:“二少爷,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啊!
万一有所闪失,怎么向老夫人交待?”
祁子俊说:“你的脑子就是不开窍,五千两银子翻个个儿,就是一万两你知道吗?”
祁子俊敲开水蜗牛房门。
水蜗牛黑了脸说:“二少爷,你再说做大烟生意的事,就不要进这个门”
祁子俊道:“牛兄弟,你先听我说说道理。
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云南跑一趟,没人知道的。
你既然顾着我的面子,你不说出去就得了呀?正好,我东躲西藏的难受,闷在你这里也难受。
云南山高皇帝远,我何不就便去散散心?”
水蜗牛沉吟道:“祁少爷如此说,也有道理。
好,让我再想想吧”
祁子俊急了:“牛兄弟,我见你办事风风火火的,这事儿怎么婆婆妈妈的?”
水蜗牛一拍桌子,说:“行,我就依您的。
去云南跑个来回,至少半年。
等我们一回来,说不定您家就时来运转了”
祁子俊笑道:“托牛兄弟吉言,我祁家翻身就从这桩生意开始!
牛兄弟,我没白结识,你够朋友”
祁子俊回到客房,喜滋滋地告诉三宝。
三宝脸都吓白了,说:“二少爷,我劝也劝不住,就由您自己吧。
我怕老夫人骂,我就回去了”
祁子俊说:“好吧,你就回去吧”
三宝说:“那我真的回去了?”
祁子俊说:“你回去千万别说我去云南走大烟去了,会把我娘吓死的”
三宝说:“那我怎么交待?”
祁子俊说:“那不容易?你就说同我走散了”
三宝说:“好吧。
那你可要处处小心啊!
这水蜗牛,我是有些不相信”
祁子俊道:“我看这水蜗牛这个人豪爽仗义,可以交朋友。
退万步讲,我也只是同他一道做桩生意”
第二天,祁子俊就同水蜗牛上路去云南。
官道上,两匹枣红马飞奔着。
祁子俊好久没有如此自在了,显得神采飞扬。
祁子俊说:“牛兄弟,我们这么跑,来回哪要半年?”
水蜗牛说:“祁少爷,您不知道啊!
这是官道,路好走些。
到了深山马道,马就跑不起来了。
并不是沿路都有店住,有时得露宿,还得停下来牧马”
祁子俊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自在自在”
风餐露宿两个多月,两人到了云南。
水蜗牛依着往日云南豹断断续续说过的印象,赶往他们要去的豹子沟。
估摸着豹子沟快到了,却是天色渐黑。
迎面见有客栈,客栈屋角上飘着旗子,借着月光,隐隐可见“黄龙客栈”
四字。
有店小二出来,招呼道:“客倌,住店吗?”